深呼吸一口,细闻,空气中还留有相思木燃烧的馀味。厚重的甜腻,此刻也快被血腥味盖过了。
死的都是没权没势的普通人,而皇族总是不缺人舍命相救的。
宋音之任由宋荣将她推进逃亡的车里,整个人都木木的。
“等等,”宋荣塞给宋音之一把透明的琉璃制小刀:“小心点。”
二人相对无言,直到宋荣轻轻拍了拍她脑袋:“我知道你舍不得皇权富贵,而今暂避,总有卷土重来的时候,听皇兄的,就这麽活着吧。”说罢笑了笑,“若真成了什麽乞儿丶地痞什麽的,皇兄也会难过。”
宋音之看向他,掌心的温度仿佛还残存在头顶:“你不要死掉。”她神色郁郁,伸出爪子在空中扑腾了几下,“父皇也是。”
宋荣凑近了点,宋音之以为他要拥抱,而他却只是捏了捏她的手指,帮她把幕帘拉上了。宋音之盲目了。
他们兄妹二人极少有这样亲昵的时刻。宋荣一直是个很理性的人,理性到甚至有些冷漠疏离。在宋音之的记忆里,他一直是可敬却不可亲的。
直到宋渡提醒,她才後知後觉地抚摸上不住颤抖的双腿,这才发觉手脚早已抖得厉害。
她不知道宋渡是什麽时候钻出舆车,开始驾车带着她和段秋平走的。
她只是眼波一转,瞥到段秋平的血液从伤口处滴滴落下,早已在车内聚起了一大滩。见他呼吸微弱,宋音之心中大骇,上前一步查看,见他伤口深陷,汩汩往外涌着血。
靠近时,又闻到那种甜香味,不似花香浓郁,夹杂着血腥气,像是……战场的味道。
宋音之慌忙扯下衣衫内侧的布条,忙中出错,她手抖得无法控制力道,只得死死按在段秋平伤口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段秋平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睁眼正见宋音之神情慌乱,面容哀伤似是在为谁悲怯。
段秋平挥挥手挣开她的触碰,强撑着坐起身来,将眼睛瞥向别处:“又不是要害处,死不了。”
宋音之这才放松下来,忽而觉得自己的恐惧太过狼狈,顿了顿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你要是死了,靳国连最後的筹码也没有了。”
段秋平只有冷笑:“气数将尽,难道是留着我就能有救了?”
“你,”此人情绪转变之快,让宋音之极为摸不着头脑。不过她此刻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也懒得去究其原因,跳起来道:“气数将近是吧?那就是留你无用,你便活到这里吧。”
方才种种情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记忆所到之处腥风血雨。宋音之悲愤交加,真就起了杀心,从袖口翻出宋荣临行前塞给她的短刀朝段秋平刺过去。
段秋平翻身躲过,略有些惊讶地盯着她:“等等……”
宋音之早已红了眼。她握着短刀紧紧相逼,每次都下的狠手,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尚存的样子。
段秋平躲过她的又一击,抓住她的手肘:“冷静!”宋音之手腕一翻,刀尖就对准了段秋平的手臂,吓得段秋平连忙松了手。
宋音之的神色近乎癫狂。段秋平瞧着她这副样子,一直顾着闪躲的身体忽地松懈下来,只堪堪躲过心脏的位置,被宋音之一刀插进胸口。
听见声响的宋渡掀起帘子瞧进来:“闹什麽呢?”
段秋平握着刀柄,偏过身子将宋音之挡在身後:“没什麽,我闹的自戕。”
宋渡看着段秋平沾满血迹的手,忽地将眼睛一瞪:“我……你敢!”
段秋平笑:“不敢不敢……赶路去吧你,小心被撞了。”
宋渡擡手摸了摸後脑勺:“别真死路上了。”
段秋平握着刀柄的手指动了动:“死了也没关系吧。”又在宋渡怒吼之前堵住他的嘴,“知道了,安心赶车去吧。”
宋渡将信将疑地皱皱眉,却还是利索地退了出去:“老实点。”
招呼完宋渡,段秋平才微微侧过身去看宋音之:“这下好了没?”
她仿佛才回过神来,看着他身上的刀口,恐惧地缩了缩身子。动作幅度很小,并不明显,却还是被段秋平捕捉到。
段秋平观察着她的神态,只是浑不在意地将刀拔了出来,将刀上的血迹往自己衣服上一擦,把刀轻轻往宋音之的身边一推,尽力克制着呼吸的颤抖:“消气了?”
宋音之一言不发地捡起那副短刀,垂着头盯着看。这小刀生得奇特,通体透明。
琉璃易碎,段秋平还真没见过拿这种东西制刀的,恐怕它比主人还要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