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是可以,只是……”小铃眼底泛起了圈泪光,擡头看了会儿天,把它压了下去,“会这手艺的老人不多,修起来麻烦又耽误,小破小洞我们还能自己补补或者放着不管,一般到用个几年糟了烂了,再去其他岸口购张新的。”
“这张才买回来几个月,海运不好,没出几次海就遇上了这种情况。”
她极力压着情绪,说话的语调都淡了很多,看了会儿地面,她才想起忘了回孟晏一开始的问题,“那张网随小东哥到岸口卖鱼去了,得到明天才能回来。”
出海一趟飘个三五天,期间哪怕靠岸也不能留下,只好趁着收鱼那点时间匆匆说两句话,事後又要到别的地方去忙,好容易得个闲空,晒网歇两天就再上了船,一年下来操劳不尽,聚少离多,现在又逢此等噩事,小铃能忍着把话说出已是不易。
不止她,越朗同孟晏说完也不再作声,三人静静于海边站着,唯馀浅淡的呼吸声和拍石而过的翻涌浪潮。
须臾,孟晏拍了拍小铃的肩,她再撑不起嘴角,只转动眼珠看向她。
“明天我来寻你看网,不说多大把握,看看才知道。”
小铃心中不抱希望,补缠网丝并不是件易事,否则便不会只有老人才学得,但她还是应下了孟晏的帮忙,想来是山里人对下海物件的新奇吧。
“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小铃姑娘。”孟晏双手捧直了她的肩,比划道:“你家中可有斧刀类的器具?这附近哪片林子木材好?引我们到屋中暂住的叔说了,房子只能借宿两天,应该是屋主要回来了,我们总要找个去处。”
“真建房子啊晏姑娘?”越朗看完她所说,神情复杂又茫然,上下嘴唇打了好半天架才颤巍巍开口:“出门远游还带盖房常住吗?”
只恨这里是沙滩,不是深林,不然好歹碰运气能住个山洞,也好过两手空空等房子落地。
“总不能次次睡大街吧?”孟晏反问他。
也没有次次吧?分明只有上次山洞那一晚,也是两人除去这次,唯二单独相处的时间。
越朗表情仍在纠结,小铃经他们一扰,心里好受些许,不由道:“你就不知道疼人吗越朗哥?哪有你这样的,自己吃苦就罢了,还要带着心上人一起受委屈,我要是晏晏,看见你都要躲远点!”
大抵是话里的情绪太过突出,孟晏瞅着越朗等他转译,只见他瞪大了眼睛,手翻来覆去没个定处,对上孟晏的视线又顷刻飘开。
“怎麽了,还不好意思让人说了?”
越朗在语言不通的嘹亮嗓音中败下阵来,品味着小铃的话,发现倒真有几分道理,孟晏刚和他碰面那几次,不就是躲着吗?
但这和心上人有什麽关系啊!他和孟晏多纯粹的友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说出门,当即拎着包袱就跟上,多麽可歌可泣的友情,怎麽就心疼又委屈了?
在两个姑娘的注视下,越朗支吾半天换了话题,“晏姑娘,修门可以,造房子我觉得能再缓缓,你要不先问问小铃姑娘村里居民的情况,有没有哪几间屋子是常空的,咱们哪怕花钱租住呢,总比白手起家来得实在吧?”
“对了晏姑娘。”越朗摆出个真心实意的笑脸,“我这趟出门没带银子,回头还你。”
孟晏对他的积极补充不表态度,把话原封不动转给了小铃。
“你们若是再住几天就走,不如别忙活了,在屋子里继续住下。你们现在住的这间房,主人便是小东哥,他与我是青梅竹马,我们早在私下把婚许了,只是他总想再多出几次海,多捞些鱼,有更多钱了再来提亲娶我。”说着,她朝越朗瞥了一眼。
越朗正听得认真,见她小动作,忙擡起手在跟前挥舞着空气。
“他这几日可以搬来与我同住,等你们离开後,他再搬回去,不过到那时,他应该又要去捕鱼了。”小铃扫过一眼波浪起伏的海面,无声将情绪收了回去。
孟晏托着下巴看向脚下的沙石,一番犹豫後,执意追问:“就没有不影响你们居住的空房吗?”
于海边渔村来讲,百姓集中,变动很少,街坊数十年仍是那麽几位,房屋固定才是本状,可孟晏昨天走下来,总觉得村西几间屋子并未住人,却被主人打理得极为细致,但又甚少见有人到那边去做客拜访,这种熟人间奇异的陌生让她倍感奇怪。
“不瞒你说晏姑娘,我猜是有的。”越朗借给围裙换手的工夫甩了甩脖子,眼神飞快朝某个角落眨了下。
孟晏挑眉回他,他便知她也早看上了那里。
“有倒是有。”
小铃还在思索怎样解释时,就见孟晏大手一挥:“有就行,交涉的事,他来。”
越朗慌张地吸了口气,暖风呛得他咳嗽连连。
“他真的可以吗?”小铃看越朗的眼神越发嫌弃,“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先回屋吧,正好我把鱼虾处理掉。”
“斧头方便找吗,我也去动动筋骨。”
孟晏仍在心心念念未曾寻到的斧子,小铃拗不过她,挽着她胳膊往家中走去。
越朗和手中的围裙单向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沙岸上,最後三道身影相约离去,两前一後迈入了村中,风刚把踏陷的沙印填满,村西的一扇门晃了晃,从里开出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