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变了,变得啰嗦了。”穆淮清调侃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小六子野惯了,留在殷都受束,你又担心来日…”
说到这,穆淮清停顿了须臾,接着说:“担心他在宫中危险,所以才把他放我这里。”
沈君屹上前,替穆淮清将大氅的缎带系上,他系的不好,打不了漂亮的结,轻声说:“知我者,明亭也。”
云卷将沈君屹的马牵了过来,沈君屹接过缰绳,利落地翻身而上,他看着穆淮清,说道:“我去了。”
穆淮清笑着说:“去吧!”
沈君屹调转马头,回眸又看了眼穆淮清,阳光从沈君屹的头顶撒下,他披着光芒,把深情的目光藏在光芒之下。
一人一马奔驰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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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屹的枣红马踏破子时霜雾时,景州城墙已凝满冰凌。
三日前信笺上写着的“酉时抵城”早被朔风刮碎。
他仰头望着城楼上摇晃的灯笼,喉间滚出沙哑的呼哨,惊落瓦檐几簇积雪。
“是二公子!”戍卫举着火把探出垛口,铁甲碰撞声搅碎寂静。
城门铰链发出沉重的呻吟,一寸寸泄出城内暖黄的光。
沈君屹甩开斗篷上的冰碴,却在跃下马背时踉跄半步。
青石砖道上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大氅领口银狐毛拂过玉似的下颌,灯笼将那人眉眼浸在琥珀色的温柔里。
沈时宴的语气带着几分嗔,“再迟些,巡夜官该锁城门了。”
“兄长做甚等我,我皮糙肉厚,若是进不了城,随便找个草垛子也能对付一宿。”他胡乱抹了把眉睫凝霜,靴底在雪地上拖出凌乱痕迹。
沈时宴伸手拂去他肩头残雪,满脸的宠溺,“那怎麽行,这种冻死人的天气,我怎麽忍心你受寒。”
聂青捧着姜茶趋近时,沈君屹正盯着兄长腰间旧香囊发怔。
去年端阳自己编的如意结穗子已褪了色,却仍妥帖系在苍色腰封上。
茶盏腾起的热气熏红了眼尾,他仰头饮尽,喉间辛辣直烧进冻僵的肺腑。
“铁骑都踏不破你这倔脾气。”沈时晏解下鹤氅裹住沈君屹,指尖掠过他颈侧暗红咬痕时顿了顿,“孤身雪夜疾行,当自己是话本里的游侠儿?”
马车内瑞炭烘着错金暖炉,沈君屹陷进锦衾堆里,鼻尖萦绕着兄长惯用的沉香。
这是母亲的味道。
久违的温馨。
“我倒想去做游侠,就怕兄长不允…”
车帘忽被夜风掀起,漏进几粒雪珠子,正落在沈君屹含笑的唇边。
“你舍得放下幽州牵肠挂肚的人去做游侠,我何苦不允?”沈时宴垂眸拨弄炉灰,将後半句叹息揉碎在茶筅起落的细响里。
车外更鼓穿透风雪,沈君屹装睡打起了鼾,刻意避开了这个问题。
还不到时机。
他还想等上一等。
到那时,不用兄长开口询问,他也要把他爱慕穆明亭的那点心思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告诉兄长,人生不求富贵,平安顺遂明亭。
翌日太阳西沉,沈君屹啓程回殷都。
沈时宴不准他寒风御马,给他安排了马车,另外还安排了一个自己身边的小厮,美其名曰:替我照看你。
沈君屹如数收下兄长的好意。
最後的最後,沈时宴忍不住又絮叨了一句:“下次来,记得备上人马,你这样,实在不像话。”
沈时宴埋怨的不错。
可是沈君屹也有自己的筹划。
时间有限,他不只想和穆淮清睡一觉那麽简单。
他想多看他几眼。
出了幽州还得祭拜父母,再返回殷都最快还得用上好几日。
他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