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恒帝目光扫过赖文政。
赖文政会意,扬声道:“堰州太守殿前失仪,来人,先拖下去!待查清罪状,数罪并罚!此刻,还有哪位大人有本要奏?”
此次皇帝召集各州郡统领,揭开这太平盛世下的肮脏勾当,正是要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自古皇权不下县,但这并非意味着天高皇帝远的天子真成了聋子瞎子!
殿上群臣噤若寒蝉。
天恒帝见震慑之效已显,神色稍缓,沉吟片刻,目光转向殿中:“景州通判沈时宴何在?”
沉寂许久的沈时宴应声出列,跪于御前:“微臣在。”
他垂首视地,不敢仰面。
天恒帝尚为储君时,曾见过沈时宴的画像。经年之後,记忆中只馀下“青玉君子”沈成碧那清逸脱俗丶不染凡尘的风姿。
此刻金殿重逢,他已贵为九五之尊,沈时宴也已然朝服加身。
“景州境内,政通人和,百姓安乐,此乃沈卿之功。”天恒帝道。
“微臣不过谨遵陛下新政,事事以陛下旨意为圭臬,不敢居功。”沈时宴声音清冽,虽自称微臣,却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
“沈卿不必过谦…”天恒帝在沈时宴擡首的瞬间,窥见了足以令他一生惊艳的容颜。
他竟在这惊鸿一瞥中怔忡了许久,久到满殿文武皆不由自主地擡眼窥视。
天恒帝艰难地压下眼底翻涌的波澜,沉声道:“朕向来赏罚分明!胡令违法乱纪,败坏朝纲,朕必严惩!爱卿恪尽职守,为朕分忧,朕亦当重赏!”
陆司凤适时道:“陛下,景州太守一职空悬已久…”
天恒帝颔首:“即日起,擢升沈时宴为景州太守。”
沈时宴叩首谢恩:“微臣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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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金殿时,天际已泛出一抹红霞。
沈君屹被皇帝留下叙话,沈时宴便先行登车回府。
陆司凤不疾不徐地从身後赶上。二人皆着朝服,步履沉稳。
沈时宴未回头,声音轻缓:“胡令之事,有劳展元帮我谢过太傅了。”
陆司凤低声应道:“胡令在堰州倒行逆施,陛下早已洞若观火。前朝事繁,一时无暇处置罢了。如今,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他微微擡眸,望向被晨光勾勒出清朗轮廓的沈时宴,静待下文。
沈时宴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逆着光,周身仿佛镀了一层金边。“明日我便啓程回景州。若展元得空,今日尚可小聚。”
陆司凤看不清他逆光中的神情,更辨不出那话语间是否含了笑意,只觉那声音依旧如清泉击石,令人怀想。
他欣然道:“自当一聚。只是成碧你如今常驻景州,往来殷都多有不便…”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青玉君子,本该属于这殷都的。”
这话有些突兀,与前句似不连贯,沈时宴却了然于心。
他擡臂,袖袍微动,轻轻拍了拍陆司凤的肩。“展元曾言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我沈成碧,亦是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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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虚楼畔新辟的荷塘里,粉荷初绽。
穆淮清未登楼,只在塘边伫立。
昨夜微雨侵扰,虽未成灾,娇嫩的粉荷却已显出几分无辜的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