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淮清凝望着雨打过的荷花出神。关山月陪了片刻,便回去打坐了。
路生将探得的消息禀报完毕,却未得回应,不敢擅离,只得撑着伞在一旁静候。
良久,穆淮清才低语道:“此事做得滴水不漏,杳无踪迹…景丶幽二州境内,还有谁有这等手段?”
一声轻叹,散入潮湿的空气。
路生思忖片刻,回道:“当年景州城破,沈家尚有活口,就藏于守备军中。此人曾将消息贱卖于卑职,曾说时机成熟便远走高飞。”
穆淮清倏然转身:“为何此刻才说?”
路生躬身更低:“大人明鉴,卑职吃这碗饭,须对得住托付之人。若非此事实在蹊跷,卑职断不敢轻易泄露。”
他跪了下去,“那人名唤阿马,本是沈氏家仆,城破时弃主逃命。景州战後,他未能如愿脱身…说起来,侯爷应记得此人。那夜交换人质,搀扶世子出城的,正是他!侯爷曾赏他钱财,按约定,他早该离开景州才是,可後来…音讯全无。”
迷雾似被拨开一角。
穆淮清猛地推开云舒手中的伞,踏入雨中。
“主子!主子!”云舒急追。
穆淮清步履急促,靴子踏进泥洼,溅起的污点染上他素白的袍角,分外刺目。
云卷持伞追来,朝凌虚楼边逗弄老鼠的小六子打了个呼哨:“小六子,回府了!”
小六子抱起小五,一头扎进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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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微雨骤然转急。
这雨便似没了尽头,连绵倾泻了三日。
殷都的信笺一封接一封传来。穆淮清阅後皆藏入木匣,唯恐沈临风当真要不顾一切从殷都奔来,终是提笔回了一封。
信上只冷冷数语:家父已逝,景行失踪,你我恩断义绝。
此乃莫少卿之计,名为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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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
门外传来仓促慌乱的脚步声。
路生浑身湿透,衣摆靴子沾满泥泞,带着几名同样狼狈的官兵疾奔至门前,未敢擅入,只在门外急禀:“大人!九台山…找着人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艰涩:“是…尚书大人。”
穆淮清猛地站起:“只父亲一人?景行可在一起?”
路生垂首,声音更低:“连日暴雨,九台山山体滑坡…才将…尸身冲了出来…除了尚书大人,未见…未见他人。”
云舒急问:“人在何处?”
“已移送衙门尸检房,仵作正在验看。”路生答道。
穆淮清提袍便要跨过门槛,被云舒拦住:“主子且慢!雨势太大,容我代您走一遭!您不妨先给殷都回信,这几日侯爷怕是寻人寻疯了…”他忧心主子再受重创。
穆淮清面色沉郁如铁,明知云舒好意,此刻却已顾不得许多。
他一把推开云舒,疾步冲入漫天雨幕。
当初,他劝不动父亲急流勇退,一怒之下离家远走。他穆淮清,早已担了不孝之名。如今父亲惨遭毒手,他却束手无策!
有时他不禁自问:自己所坚持的,究竟是对是错?
“主子!”云舒追了出去。
穆淮清的身影已彻底没入滂沱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