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眸望向天恒帝,眼中浮起一层薄雾般的忧伤:“臣…日日惶恐。陛下若能庇护臣,臣感激不尽。”
惶恐什麽?为何惶恐?
天恒帝没有追问。
他只是被眼前人流露出来的这份脆弱瞬间俘获了心。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身处这至高之位,终于有了真切的意义。
说来或许没有人相信,他幼时如同遗孤,被放任在空旷冰冷的宫殿里无人问津。太傅只会鞭策他上进。待他长大,又被要求收敛心性丶排除异己丶争夺权柄…
这一生,他似乎都被当作棋子驱策。
旁人与他,他于旁人,不过是执棋者与棋子身份的反复更叠。
他在权倾天下中放纵过,束缚过…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也能成为某个人的倚仗。
无关天下苍生,无关权势富贵,无关一切宏大的叙事。
只是——我想被你需要。
如此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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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雪粒,扑打在沈君屹厚重的大氅上。牧之费力地解开那件落满积雪的外袍,呵着冻僵的手道:“主子,开春陛下定要派您巡查两州兵防。到那时,便能见到穆大人了。”
沈君屹面色冷峻,大步从守备军阵列前穿过。想到还需再熬过一个严冬,一股难言的烦躁便直冲头顶。
煎熬!太煎熬了!
城外雪地里,几个身影正步行而来。沈君屹眯眼远眺,问牧之:“那几个,可是密案房的人?”
牧之凝神辨认片刻,点头:“是。”
“带过来。”沈君屹下令。
“主子,他们是太傅的人…”牧之有些迟疑。
提起这密案房,就不得不说说葛根棋这只老狐狸的居心叵测。
明面上他打着为圣上排查前朝党羽谋反的旗号,私底下行的尽是监察异己丶排除异己的勾当。
“让你去便去,哪来这许多废话!”沈君屹不耐地打断。
牧之只得领命而去。
那几人见是牧之拦路,客客气气行了礼。
牧之抱着臂道:“侯爷要见你们,跟我走一趟吧。”
几人面面相觑:“我等刚从外头回来,需得去复命。侯爷若有差遣,我等位卑职小,恐难当大任…”
牧之冷笑一声:“侯爷就在那边候着,难不成还要侯爷亲自来请你们?”
几人无奈,只得随牧之而行。万没想到,牧之竟径直将他们领进了镇抚司衙门!
沉重的门扉轰然合拢,四周刑具森然罗列,寒气刺骨。几人登时面如土色,扑通跪倒:“侯爷恕罪!小的们皆是奉命行事,从无错漏…”
沈君屹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我早听闻你们办事得力,凡经你们之手,没有查不出的东西。”
“小的们…但凭上峰差遣…”领头者声音发颤。
这不能怪他们胆小怕事,主要是沈君屹这个活阎王手上沾的人血太多。
“莫怕。”沈君屹语气稍缓,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锋般钉在那领头者脸上,“不过一桩私事,想请诸位…私下为本侯查一查。”
几人飞快交换眼色,偷觑着四周冰冷的刑具,心中疑虑重重——哪有这般“请人办事”的?
领头者强自镇定,壮着胆子问:“侯爷说的可是真的?”
要知道锦衣卫“神通广大”,什麽案子查办不了,何苦找他们这种跑腿的小兵小卒。
“放肆!侯爷岂有空闲消遣你们!”牧之厉声喝道。
那领头者慌忙叩首:“侯爷但有吩咐,小的们力所能及,定当效劳!”
沈君屹双手架于膝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住领头的那个:“我要你们替本侯…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