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卿瞥见案几上丝毫未动的饭菜,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又没用饭?”
穆淮清揉了揉太阳xue,神色倦怠:“一时忘了,倒也不觉得饿。”
他转向关山月:“青云可是有事?”
关山月拱手道:“几个时辰前,有个乞丐硬闯城门,说有要事必须面见幽州太守。衙门把人扣下了,那人倒是古怪,怎麽审竟都不开口,咬死了只跟您说。李师爷让我别管,但我总觉得此事蹊跷…”
穆淮清注意到莫少卿脸色愈发阴沉,先示意云舒把饭菜拿去热一热。“那人可报过姓名?”
“他死活不肯说,身上也搜不出什麽东西。”关山月摇头,“李师爷怀疑是别处流窜过来的饥民,知道大人心善,想借机讨口饭吃。”
穆淮清指尖轻叩桌面:“讨口饭吃的方法多的是,何至于拼命闯城门?若真有要紧消息,卖出去也能换几个钱。这般不要命的架势…”
他若有所思,“我倒想见见这个人。”
窗外忽有人影闪过。
路生猛地起身,一个箭步冲到窗前。
“唰”地推开窗扇。
寒风灌入,院中树影婆娑,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讪讪地关上窗,挠了挠头:“在外头待久了,总觉得处处都有人盯着。”
穆淮清失笑:“回府了就放松些,这里没外人。”
莫少卿看了看更漏:“时辰不早了,有事明日再议,都散了吧。”
关山月与路生起身告辞。
待人走远,云舒还未将热好的饭菜送来。
穆淮清索性吹灭两盏灯,正要掩门时,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从黑暗中扣住他的手腕。
沈君屹提着食篮缓步而出,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怎麽?不欢迎我?”他晃了晃食篮,脸上不见往日的嬉笑,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郁色。
诱人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穆淮清这才觉出饿来,侧身让出路。
沈君屹将菜肴一一摆好,目光却始终锁在穆淮清脸上。他声音发闷:“方才我来送饭,见你房里热闹得很,倒叫我进退两难…”
穆淮清正要夹那碗烩肉片,筷子却被沈君屹半道截住:“你还没答我的话。”
“那便不吃了。”穆淮清倦怠地放下筷子,似乎故意赌气般说道:“忙起来顾不上用饭也是常事。”
“我在外头等得浑身都冻僵了。”沈君屹委屈地撇嘴,将缠着绷带的右臂往他眼前凑,“我'身负重伤'给你做菜…”
穆淮清揉着太阳xue的手顿了顿:“方才窗外是你?”
“嗯。”
“听了多久?”
“从头到尾。”沈君屹理直气壮,丝毫不见愧色。
他满心只记着自己半夜忍着伤痛起来做菜,却撞见穆淮清与旁人深夜密谈。
穆淮清彻底没了食欲。他望着桌子上的筷子,轻叹:“以後别这样了。”
“别给你做饭?”沈君屹突然逼近,“还是别在门外偷听?”
他竟也知道这是偷听。
穆淮清想起方才对路生说的“府里没外人”,心下苦笑,他确实从未防备过沈君屹。
“下次想听,光明正大进来。”
沈君屹脸色骤变:“你当真在幽州私设互市?”
以他的聪慧,路生那些暗语如何听不懂?加之朝廷早有猜测幽州大笔开支的来路,此刻全都对上了。
不等穆淮清解释,沈君屹猛地拍案。筷枕震落在地,发出刺耳的脆响。
“私开互市是什麽罪名,你不知道吗?!”
天盛年间互市初开时,确实带来巨额收益。朝廷用茶叶丶药材等物换取辽人骏马,既充实国库,又制约辽部。
可惜後来私茶泛滥,好马尽入商贾之手,朝廷反而要高价购马,天盛帝不得不关闭互市。
如今天恒帝更觉得和亲便可以以安抚辽部,互市就再无重啓的意思。
穆淮清神色平静得可怕,只盯着地上那两根竹筷,仿佛今晚注定与这顿饭无缘。
他淡淡道:“侯爷不说,便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