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宴下意识欲代劳,动作间却碰翻了茶杯。
滚烫的茶水瞬间倾泻而出,漫过几案,洇湿了沈时宴的青色衣袍。
靖安帝霍然起身,掏出自己的丝帕便要为沈时宴擦拭水渍。
此举过于亲昵,更不是帝王应该做出的举动。
沈时宴急忙起身後退一步:“陛下不可!臣自行…”
“是朕不好,不该贸然动壶。”靖安帝执意要擦,一手攥住沈时宴的手腕不让他避让,自己竟单膝点地,垂首仔细地为他擦拭袍上的茶渍。
沈时宴彻底怔住。
这九五之尊的天子,竟跪地为一个臣子擦拭污迹!
擦拭片刻,靖安帝起身,带着一丝懊恼:“朕尽力了,还是擦不净。先生还是去更衣吧,朕在此等候。”
沈时宴低头看着衣袍上那片深色的水痕,低声道:“无…无妨。”
靖安帝却微微一笑:“朕知先生素喜洁净,衣冠不染纤尘。若强忍不适与朕叙话,先生心中必不自在。不若此刻便去更衣,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朕等着便是。”
沈时宴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感激地看了靖安帝一眼,行礼告退。
仙官引沈时宴至隔壁值房,奉上宫女备好的衣袍:“要委屈王爷在此更衣了。”
沈时宴接过衣袍展开,见尺寸合身,颜色亦是自己素日所好,不禁问道:“宫中怎会有本王的衣物?”
仙官欲上前侍奉宽衣,沈时宴侧身避开。他不喜旁人近身,更不愿假手他人。
仙官躬身答道:“是陛下早前吩咐的。陛下说王爷常在宫中走动,保不齐有需要更衣的时候,便早早命广储司按王爷身量裁制了几套备用。陛下深谋远虑,今日果然用上了。”
沈时宴换好外袍出来,问道:“陛下…还曾为本王做过些什麽?”
仙官飞快地擡眼觑了觑沈时宴的脸色,又迅速垂首。
恭敬回道:“陛下知王爷爱饮君山银针,每回都命奴才们细细筛检茶叶,凡形不美丶色不正者皆要剔除,唯恐影响了王爷品茗的雅兴。”
沈时宴心头微震,未曾想靖安帝在背後竟如此用心。
仙官见沈时宴抿唇不语,接着又道:“还有一桩。上回王爷在御前,多用了一块松仁百合酥,陛下知晓後龙心大悦,回头就重赏了御厨。”
沈时宴忆起那日情景。
那糕点滋味确实上佳,他确乎无意间多食了一块。
彼时靖安帝正批阅奏章,未料竟也时刻留意着自己的举动。
一丝极淡的笑意,悄然浮现在沈时宴唇边。
仙官在前引路,窥见沈时宴神色稍霁,有心再为主子美言几句:“陛下有时心绪不宁,但只要见了王爷,立时便能开怀。奴才们私下都说,王爷是宫里的福星,可替奴才们解了不少忧呢。”
沈时宴淡笑:“公公是陛下身边第一得力之人,陛下高兴,皆是公公之功…”
“王爷折煞奴才了。”
说话间已至昭阳殿。
沈时宴敛容,提袍步入殿内。
几案上狼藉已清理干净。
沈时宴行礼落座,二人继续议事。
议毕,沈时宴想起先前所问,复又提起黎海:“方才臣问起黎公公…”
靖安帝起身踱至红木书案前,语气平淡:“前几日朕问了他一些旧事,他的回话…令朕甚是不满,便打发他去了别处。”
沈时宴心下了然黎海的下场,沉默片刻,仍问道:“陛下问了他什麽事?”
靖安帝背对沈时宴,擡手随意翻弄着博古架上的书卷:“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沈时宴遂不好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