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言出肺腑,绝非试探。”
靖安帝凝视着帐中人,“朕只是想让先生明白,在江山与先生之间,朕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先生。”
“先生曾教导朕,不可将私情凌驾于皇朝之上,不可高于江山人民…”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然朕非草木,非顽石。朕要告诉先生,自陆府初见先生那刻起,朕便已决心要为先生赴汤蹈火!”
似觉此情仍未诉尽,靖安帝继续道:
“先生曾说,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朕想告诉先生,朕可以做将军,却非天下人的将军,朕只愿做先生一人的将军!”
沈时宴终于擡眸,迎上那双眼睛。
“先生一直挡在朕身前,为朕鞍前马後,为朕背负骂名…难道朕就不可以为先生做些什麽吗?”
“陛下…你…”
沈时宴一时语塞。
眼前的少年已非昨日少年,那眼神中的坚定,甚至比他的帝王身份更为耀眼。
“为什麽?”沈时宴终究只敢问出这一句。
那句“为什麽会怜惜如此不堪的我?”却哽在喉间。
“因为朕懂得先生的苦,亦知先生在痛苦中挣扎。”
“朕早就想如这麽做了。只是一直在等,等自己能与先生比肩,等有足够的手段与力量将先生护于羽翼之下。”
他也曾痛苦挣扎,是沈时宴如一束光,照亮了他溃败的生命,将他从深渊中拽出。
他曾幻想过,倘若自己年长一些,倘若自己羽翼丰满,他一定要替先生斩掉前路所有的荆棘,挡下所有的恶意。
这一刻,一切等待都浓缩成了沈时宴指骨上的青玉戒。
他为他亲手戴了上去,用他最尊贵的身份为它冠名。
未来,他还能给他更多的东西。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沈时宴的眼眶。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你不用绞尽脑汁丶费劲心血,你不用再负罪前行,以後换我来护你。
从来没有。
就连沈君屹,在痛恨他的时候,也会往他心脏上扎上最狠的那一刀。
天恒帝临终前说过一句:郑有一玉,碎在景州,朕想拼好他,可朕做不到了。
他让沈时宴觉得,自己真的破碎成了地上的瓦砾,是永远也不可能复原了。
可靖安帝却告诉他:青玉君子从未离开过一天。
他将破碎的他揭开,看到里面最肮脏的那部分。他没有嫌弃,而是小心的护了起来,告诉他:你看,你还是原来的你啊。
靖安帝轻轻将沈时宴揽入怀中。
这一刻,他终于长成了先生可以倚靠的参天大树,以坚毅之姿,献出自己的臂弯。
在这突如其来的庇护里,沈时宴压抑已久的悲声终于溃堤。
他埋首在少年肩头,泣不成声:“我不好,一点也不好,这样的我如何活下去?”
靖安帝坐上榻沿。
他用锦帕,极尽轻柔地拭去沈时宴脸上的泪痕。
然後与他交颈相拥。
少年特有的温柔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朕不管这些,纵使先生十恶不赦,恶贯满盈,朕都不在乎!”
“朕只知道自己不能没有先生…”
“先生救朕于危难,授朕以诗书,无先生便无今日的赵崇光…”
“是朕需要先生!是朕离不开先生!先生就当是为了朕…请务必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