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是假的。”
乌靖海冷哼一声,“它是从你府中搜出的。”
裴翊直视着他,唇边有一丝讥讽,“这对于有能力构陷的人来说,似乎不算什麽难事。”
“裴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同僚一场,给你留几分薄面,後面那些刑罚,你也不陌生吧,难道想自己尝尝?”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话语,“奉劝大人三思而行。”
衆人循着声音望向门边,只见天光之下,隽清款款而来,在裴翊身旁站定。
乌靖海喝道:“大胆!未经传召岂可擅闯公堂?”
隽清毫不在意,对着堂上诸位官吏行礼,“各位大人,小女失礼,不过事关是非黑白丶朝野清正,小女不敢有所隐瞒,我有人证,可证此腰牌为僞造。”
乌靖海一时没答话,代表礼部来会审的韩青衍先开了口,“那就传人证吧。”
铁匠战战兢兢地上得堂来,“扑通”一声便跪于堂上,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隽清补充道:“假的做不得真,各位大人面前那枚腰牌,与真正的室韦令牌,在成色丶重量等细节之处,是不一样的。”
乌靖海沉沉一问:“你又怎麽会知道真正的室韦腰牌长什麽样子?”
见他果然上鈎,隽清浅浅一笑,“乌大人,我出身青云司,青云司的案牍库里有什麽记录,大人不记得了吗?还是大人待得时间短,没有来得及去看过?”
衆人闻听,窃窃私语,乌靖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看她,又看看裴翊,目光一寒,“你们有人证,我们也有。”他朝门外唤道:“有请苍遥莫弗。”
隽清一滞,转头只见苍遥潇潇洒洒上得堂来,左右看看,目光划过她和裴翊,绕过他们二人,向几位主审致礼,用流利的汉话说道:“在下室韦乌罗护部莫弗苍遥。”
乌靖海问道:“苍遥莫弗,堂下之人你可识得?”
隽清心中一阵紧张,苍遥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看了几眼裴翊,“认识。”又补充道:“之前来贵国出使时见过,那次还跟乌府公子打过马球呢。”
乌靖海抿了抿唇,又问:“後来可曾见过吗?”
苍遥唇角微微一勾,“见过。”
乌靖海微微倾身,“何时何地?”
“你们先王去世後,裴大人曾来使告哀。”
堂下诸人窃窃私语,乌靖海看着裴翊,用靺鞨语问道:“什麽时候需要你堂堂青云司掌司亲自去他族报哀了?你私往他部,究竟是何居心?”
裴翊平静地看着他,眸中没有惊慌,没有惧意,有的却是一些难以名状的类似于坦然和悲悯的情绪。
“孤的密令,不可以吗?”掷地有声的话语从屏风後传出,只见大钦茂走出来。堂中之人除了苍遥,都敛身施礼,苍遥望着大钦茂,微微颔首。
乌靖海问道:“圣王此言何意?”
“孤的意思是,孤在即位之初,确实秘密派遣了几位爱卿往周边各部报哀,此事以密档的形式归录于青云司案牍库,舅舅若不信,可请高内司代为取来一观。”
乌靖海半晌方回:“臣不敢。”
大钦茂微笑着对苍遥说:“苍遥莫弗,见笑了,辛苦你跑一趟,请先休息吧。”
苍遥知道他的戏唱完了,大钦茂这是要支开他,关上门来好好唱唱他自己的戏了,便也知趣地施礼退出堂中。
“此案审至此处,诸位应当俱已明晰。衆卿亦知,现下渤海正修律法,若参照唐律,诬告者当反坐。孤猜,此事虽是匿名,但堂上应当有人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吧?”大钦茂直到此处,语气都十分平静,此刻他目光渐渐清寒,语气重了几分,“构陷忠良,孤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勾连?渤海要走的路还很长,在朝为官,不是让你们为了私利争来斗去的!”
堂上鸦雀无声,堂下诸人垂首讪讪不敢言,裴翊忽然上前一步,跪伏于下,“臣确有错处,请圣王责罚。”
大钦茂面露疑色,“什麽?”
“臣身为青云司主事人,确乎曾于执掌之外,妄议朝事。设官分职,各有司存,越其本局,侵人执掌,依唐律,当杖,还请圣王赐罚,以儆效尤。”
大钦茂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沉吟片刻,说道:“既如此,杖二十,羁一月。”
“谢圣王。”
繁楼笙歌处,红袖招摇,花团锦簇。
一个女子戴着面纱款款移步,行至二楼的一个雅间,屋中丝竹调笑之声传来,她轻轻推开门。
只见苍遥倚着椅背,搂着一个丽人,欣赏着面前的丝竹,神情颇为沉浸。
女子不动声色地走到他另一侧,他瞥了她一眼,唇角牵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她坐下来,端起小案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公子请用。”
他轻手接过酒杯,满饮而空,放下酒杯,拍了两下掌,面前乐师们停下,恭然退出房间,他又转头凑近刚刚搂着的丽人,“美人儿,没酒了,劳烦再去拿点。”
丽人会意,也轻脚退出房间,带上门。
这时隽清方揶揄道:“大人还真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人活的,不就是当下吗?”他拈了颗水果吃,又说道:“你的裴郎羁于青云狱,那跟禁足在家有什麽区别?我也算帮忙了,你又欠我个人情,记得还啊。”
隽清没搭理他,转而问道:“你不是在边境互市吗,怎麽过来了?”
“姑娘,你不找我,难道别人就不会找我吗?给你透露一下,他们让我说的可不是那套词。”
“喔?”她望向他,“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我这一生本就没太平过,部族里有人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出来干个活还被你们拉过来当刀使。”他掸掸下裳上不慎滴落的茶水,“不过你的裴郎很上道啊,大罪摘干净,挑个小罪自污,给你们圣王一个平衡的着力点,也给他们个台阶下,啧啧,孺子可教也。反正这形势谁都看得清,杖刑也不会照狠了打,青云司更是自家,换个地方办公而已,谁敢怠慢他?”
“看破不说破,还有啊,汉家的成语,不要乱用。”
他耳廓一动,忽然擡手搂住她的肩,唇凑近她的耳边说:“危险这不就来了吗?你快躲起来吧。”
隽清也听到门外的异动,反问道:“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