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模糊的人影动了。
季承宁擡眼。
身影仿佛近在咫尺,不对,就是近在咫尺。
只隔一道厚重华美的帘。
季承宁仰面,下颌似乎能隔着锦缎抵在後者的腿上。
他保持着这个亲昵的丶向长辈撒娇的姿势,软着嗓音道:“娘娘若是不想见我,我就走了。”
帘栊动了。
从季承宁清亮的眼眸中,可见隔帘凸起,一只手的形状显露出来。
轻轻落到他发顶。
季承宁顺从地蹭了蹭对方的掌心。
季贵妃的动作顿住,而後,慢慢收回手。
片刻後,一把扇子从内里递出。
季承宁接过扇子。
他并没有打开,因为他感受的到,望舒的视线一直落在他手上,这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内里的侍人好似得到了什麽嘱咐,话音平淡地说:“娘娘说,娘娘累了,请世子回去罢。”
季承宁退後半步,朝人影的方向叩首,“是,臣去了,娘娘保重玉体。”
而後,起身而去。
望舒一路送他,也不见他要打开扇子,有些心急道:“世子,不……”
季承宁偏头,“不什麽?”
望舒蓦地发现,面前人早就不是她记忆中张扬又没有耐性的少年了,她下意识後退半步,声音发着颤:“奴婢,奴婢无事。”
“你先回去吧,”季承宁一扬下巴,“还有你们几个,”他是说跟着他出来的宫女太监,“不必送我。”
望舒为难道:“世子,这于礼不合。”
“我要去见殿下,难道你们也要跟着吗?”
望舒犹豫几秒,“是,奴婢等推下。”
她扬扬手,那四个太监宫女即随她离开。
季承宁见四下无人,展开扇子。
依旧是端雅的好字,道:慎之。
季承宁若有所思,他阖上扇子,就手系在了腰间。
圆润的玉兔吊坠随着主人步子起伏晃来晃去。
“小宁!”
季承宁未转身,已露出笑脸,“殿下。”
他折身,果然见周彧不知何时立在不远处。
日光下,皇太子殿下白得好似一捧雪。
季承宁忽觉心惊,忙上前,“殿下一个人怎麽站在这?您不冷吗?”他顺势扶住周彧,对方的目光一眼不眨地落到他脸上,季承宁空闲的一只手忍不住拂了一把自己的脸,“怎麽了?”
“你要出宫?”周彧的声音很轻。
季承宁道:“我正要去找殿下。”
然而这话落入周彧耳中实在太像假话。
“一个月十四天零七个时辰。”他低语。
季承宁没听清,“什麽?”
周彧却不再说了。
季承宁那麽久不曾入宫,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可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急着要出宫。
他垂头,那显然与季承宁身份不符的小兔子吊坠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太子殿下心肺里细细密密的,针扎一般的火气倏地扬起,他微微笑,“你的眼里哪还有孤?你整日都和谁在一起?轻吕卫内忠心耿耿的属下,朝中对你不乏欣赏的朝臣,哦,还有你家里形影不离的表妹,”不知为何,提到这话时,周彧似乎咬了下牙,“呵,只恨他们不能嫁给你,但日日朝夕相对,也可聊慰相思。”
季承宁不期乍见周彧,对方竟阴阳怪气地说了这麽一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