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放开手,发尾在空中荡开一道弧线,擡手收回落在场外的绣球,满不在意地说:“可惜,这副身体早已没了魂魄。”
勾人犯错的莲香逐渐远离,消散,她这才回过神来,转眼的功夫,少年已走出大半距离,绯红金线的绣球在掌心随意抛着。
与应轻声重复:“没了魂魄?那站在我面前的是谁?”
哪咤背对着她,将绣球抛起,接住,动作随意:“藕,花,珠子。”
轻飘飘三个字,判定自身为非人之物。
与应朝他走去,赶在他回头之前一把扯住那垂落的马尾,发丝在晨光中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摸起来又软又滑。
“嘶……”哪咤下意识回头,不料她抓得更紧,头皮一痛,“松手!”
“会疼的,”与应非但不放,反而借力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气息交缠。
她眼尾微挑,浅淡的瞳仁里清晰地映着他微怔的倒影,她道:“怎会是死物?”
对方胸膛传来的温度,那眼底生动的火焰,都在无声反驳。
他猛地别开脸,後退一步挣脱,发丝如流水般从她指间滑落。
他掩饰般地提高声音:“你倒是比我想的有意思。”
下一刻,那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绣球被粗暴地塞进与应手中。
哪咤头也不回地摆手,身影融入晨光,声音远远传来。
“辰时,别迟到。”
·
傍晚。
与应沐浴完出来,案几上的绣球在月光的照射下金线流转,映得满室生辉,她伸手戳了戳,绣球咕噜噜滚到墙边,撞出一道细微的声响。
隔壁。
哪咤仰躺在莲池中央的莲座上,指尖无意识缠绕着发梢,一道白影卷着金球破空而来,堪堪擦过他眉骨,落入他摊开的掌心。
墙头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清凌凌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水汽的凉意:“还你的!”
哪咤擡眼望去。
与应正趴在分隔两处洞府的矮墙上。
月色勾勒着她纤瘦的轮廓,寝衣贴服,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莹亮的水珠沿着纤细的脖颈滑入领口。
她丢下那句话,身影便如月下精灵般,倏然消失在墙头。
只馀几滴冰冷的水珠,从墙头滴落,砸进他身下的莲池,荡开细小的涟漪,搅碎水中的月影。
与应回到内室,指尖拂过枕边冰凉的往生绫。烛火熄灭,她躺下。
黑暗中,隔壁莲池的水声潺潺,混合着少年若有似无的叹息,丝丝缕缕钻进耳朵。
绣球已经还回去了。可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温度。
白日里那空洞胸膛的触感再次浮现,还有他说“这副身体早已没了魂魄”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是什麽?是漠然?还是更深的东西?
可他的眼睛是暖的。
那燃烧的火焰,是真实的。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清辉如霜,恰好落进窗棂,不偏不倚,直直映照在少女光洁的额间。
那嫣红的钿纹,在月华下仿佛活了过来,时而变化,最终归于寂静。
夜色里,天幕似乎短暂地碎裂了一瞬,随即又弥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