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应坐在树根上,仰着头,任花瓣拂过她的脸颊丶发梢,落满她粉色的肩头。
她伸出手,接住几片飘摇的花瓣,掌心是柔嫩的粉白,边缘已开始卷曲枯萎。
“明年……”她看着掌心,轻轻开口,声音被落花的声音衬得几不可闻,“不知这花,是否还是这般模样。”
哪咤背靠着粗壮的树干,鹅黄的衫子沾了几片花瓣,他抱着手臂,金瞳望着漫天飞花,又落回树下那抹粉色的身影上,哼道:“花开花落,年复一年,有什麽稀奇?想看,明年再来便是。”
语气是惯常的不耐,眼神却胶着在她身上,仿佛要将这花下的人影刻入眼底深处。
与应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收拢掌心,将那几片注定枯萎的花瓣拢住。
她低头,看着粉嫩的裙摆上堆积的落花,又擡起头,望向花枝缝隙里破碎的蓝天。
风更大了些,卷起更多的花瓣,纷纷扬扬,迷离了视线,那粉与黄的身影,渐渐被这无休止的落花温柔地淹没丶分隔。
花落如雨,无声地宣告着绚烂的短暂,也温柔地掩埋着终将到来的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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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梅雨,缠缠绵绵,下得人心头也生了青苔,他们暂歇在一处临河的客栈,推开雕花木窗,就能看见乌篷船在灰蒙蒙的水面滑过,船娘清糯的吴侬小调被雨丝打得断断续续。
哪咤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沿,下巴抵着手臂,金瞳望着檐下连成线的雨珠。
他穿着那身鹅黄的衫子,领口被他不耐烦地扯松了些,露出一小截线条凌厉的锁骨。
与应坐在桌边,就着窗外天光,低头缝补着他昨日爬树摘枇杷时,被树枝勾破的袖口,针线穿梭在细密的雨声里,有种近乎催眠的安宁。
雨丝斜飘进来,沾湿了哪咤额角的碎发,也沾湿了他颈後那一小块肌肤。
与应缝完最後一针,咬断丝线,擡头唤他:“好了,过来试试。”
哪咤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转过身,他走到桌边,带着一身微凉的湿气,很自然地低头,配合地伸出手臂。
与应抖开缝好的外衫,示意他穿上,就在她手指习惯性地拂过他後颈,想替他整理凌乱的衣领时——
指尖下的触感,冰凉,光滑。
那片肌肤,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呈现出毫无瑕疵的细腻。
“消失了……”
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那片肌肤,在雨天的微光里,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暖白色泽。
哪咤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低头问:“怎麽了?线头没剪干净?”他下意识地想擡手去摸。
“别动!”与应的声音劈开了满室的雨雾和宁静,她扑了上去,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後的圆凳。
哪咤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绷紧,但下一秒,他就被与应紧紧抱住。
“与应?”哪咤完全懵了,身体僵硬地被她抱着,双手有些无措地悬在半空。
“印记……”与应的声音闷在他颈窝里,破碎不堪,带着哽咽,“哪咤……印记……没了!”
印记?什麽印记?
哪咤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是那个,那个如同天罚烙印丶禁锢了他灵珠骨莲花身的东西!
没了?!
他几乎是瞬间挣脱了与应的怀抱,双手粗暴地扯开自己鹅黄衫子的前襟,衣带崩断,布料撕裂,露出少年紧实流畅的胸膛。
窗外灰蒙蒙的天光落在那片肌肤上。
心口位置的干干净净。
寂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屋檐丶石板丶还有两人骤然停滞的心跳。
下一刻——
“哈……哈哈哈!”
“没了!真的没了!哈哈哈哈!没了!”他一把抓住与应的肩膀,“与应!你看见了吗?没了!那个鬼东西!它没了!”
他原地转了个圈,鹅黄的衣袂旋开,带起潮湿的风,仰头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出快意的笑,声音穿透雨幕,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鸟雀。
“天道?束缚?我自由了!真正的自由了!”他猛地停下,再次紧紧抓住与应的手,“与应!我们……我们……”
巨大的喜悦冲击得他语无伦次,最终只化作一个用力的拥抱。
“嗯!”与应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她的眼眶也瞬间红了,有酸涩的湿意涌上,又被她强行压下,她轻轻回抱住他颤抖的身体。
“嗯,没了,哪咤,自由了。”
雨霁初晴,阳光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跳跃。
哪咤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与应冲出了客栈,那身被他扯坏的鹅黄衫子被他随意地系着,露出大片光滑的胸膛,他也浑不在意,金瞳流转,看什麽都觉得新鲜可爱,连路边水洼里挣扎的小虫都想蹲下来戳一戳。
“我们去告诉师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与应,“老头子肯定高兴!”
乾元山金光洞,丹炉依旧吞吐着三昧真火,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药香与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