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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帝心昭昭（第1页）

第145章帝心昭昭

菜市口的血腥气弥漫了三天三夜。李弘及其三族男丁的人头悬挂在城楼，女眷尽数没入教坊司。依附其的大小官员或被斩首，或被流放，朝堂之上，李党势力被连根铲除，一扫而空。

这场牵连甚广的大清洗，以最残酷的方式，将苏宸“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意志，烙印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头。

储秀宫在得知李家覆灭丶李婉茹被送往尼庵的消息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关于天策郎林砚的流言蜚语，一夜之间销声匿迹。那些曾对後位抱有幻想的秀女们，此刻才真正明白，那暖阁中看似病弱的男子，在帝王心中究竟占据着何等恐怖的分量！

那是真正的逆鳞，触之即死！

选秀大典，在一片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草草举行。

苏宸甚至未曾亲临储秀宫，只命福安传了一道口谕，象征性地选了几位家世清白丶性情温婉的秀女充入後宫为低等嫔御，中宫之位，依旧高悬。这场曾引发无数风波和野心的“盛事”，最终以最潦草的方式落幕，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

京城的风暴渐渐平息，但新政的浪潮却愈发汹涌。

李弘一党的覆灭，如同搬开了阻碍新政的最後一块巨石。

盐票法在江南全面推行，官盐价格应声而落，百姓拍手称快，盐税收入却因打破垄断丶扩大税基而稳步增长；考成法在吏部与天策府“机宜司”的强力推行下，如同无形的鞭子，驱赶着各级官吏不敢再尸位素餐，各地积弊清理丶河工兴修丶赋税清查的奏报如雪片般飞入京城，虽阻力依旧，但气象已然一新。

暖阁成了新政真正的决策中心。林砚的身体在唐蔓的精心调理下日渐康复，虽左臂仍不能用力过猛，但已能如常批阅文书，运筹帷幄。苏宸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重要的奏疏丶廷议的议题丶甚至部分军国要务，都在暖阁这张书案上与林砚商讨定策。

“摊丁入亩的奏议，江南清州丶西北肃州两处试点，反响不一。”林砚将一份批注好的奏疏推到苏宸面前，“清州因刚经历吏治大清洗，阻力较小，豪绅虽有怨言但不敢妄动，推行尚算顺利，隐户清查卓有成效。肃州则不然，当地军功豪强与世家势力盘根错节，以‘与民争利’丶‘动摇边镇军心’为由，阳奉阴违，阻力极大。”

苏宸看着奏疏上林砚条理清晰的分析和朱批建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依赖。他提起朱笔，在林砚的批注旁，写下铁画银鈎的御批：“着肃州总兵耿彪，领兵协助肃州知府推行新法！凡有抗法阻挠丶煽动民变者，无论何人，以谋逆论处！天策府‘风闻司’丶‘度支司’入驻肃州，严查田亩赋税，厘清积弊！朕要看到实效！”

批完，他放下笔，走到林砚身侧，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又将他披风的前襟拢紧了些：“肃州的事，交给耿彪和天策府去办。你少操些心，伤筋动骨一百天，唐蔓说了，你需静养。”语气强势，却带着化不开的关切。

林砚微微侧首，额间那道因时日稍久而颜色略淡的朱砂痕，擦过苏宸的指尖。“臣心中有数。”他目光落在舆图上西北的方向，“只是摊丁入亩，触及根本，非雷霆手段不可。陛下此旨，正得其时。”

两人并肩立于巨大的舆图前，指点江山。阳光透过高窗洒入，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殿内静谧，唯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人低沉商议国事的声音。福安侍立在外间，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感慨万千。这暖阁，早已超越了寝宫偏殿的意义，成了大雍王朝真正的权力核心与帝王心之所系。

“阿砚，”苏宸忽然开口，打破了商议国事的沉静，声音低沉，“李弘伏诛，选秀已毕，朝局初定。朕，想给你一个名分。”

林砚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奏疏边缘晕开一小点。他擡眸，看向苏宸深邃的眼。那眼中不再是往日的杀伐与冰冷，而是沉淀下来的丶厚重如山的认真。

“陛下，”林砚放下笔，声音平静，“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得陛下信重，委以天策府之职，参赞军国机务，已是人臣之极。名分虚妄，臣不在意。”

他深知，在这个时代，两个男子之间，尤其是帝王与臣子之间，任何超越君臣的“名分”，都如同烈火烹油，非但不能带来安稳，反会招致无穷祸患。

苏宸的“朱砂破煞”已是惊世骇俗的宣告，无需更多。

“朕知道你在意什麽。”苏宸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在意的是这江山稳固，新政畅行，在意的是朕不被史笔苛责为‘昏君’！可阿砚，”他伸手，指腹再次抚过林砚额间那道淡去的朱砂痕，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朕坐拥四海，却连一个想并肩而立的人都给不了名分，这帝王，做着有何滋味？”

他抓起林砚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龙袍，林砚能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这里，早就刻上了你的名字。从朔方风雪，到清州浊浪，再到暖阁惊魂…每一次，都是你把朕从悬崖边拉回来，把这摇摇欲坠的江山一点点扶正！”

苏宸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名分，朕给不了你世人眼中的‘皇後’。但朕能给你的，是这江山社稷的半壁！是生杀予夺的权柄！是万世流芳的功业！朕要设立‘天策府’，非为东宫属官，而是独立于六部之外，掌风闻刺探丶度支审计丶机宜谋略丶格物研发之权！位同宰辅，直接听命于朕！你林砚，便是天策府第一任主官，大雍独一无二的‘天策上将军’！与朕，共掌这万里河山！”

天策上将军！位同宰辅！独立于六部！共掌江山！

这一连串的封赏，如同惊雷炸响在林砚耳边。这已不是简单的宠信，而是将帝王权柄生生分出一半，置于他手！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魄力！更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林砚看着苏宸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深沉如海的情意，胸腔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知道，这不是商议，而是苏宸深思熟虑後，给予他的最高承诺与定位。

拒绝？已无可能，更会伤了苏宸的心。接受？这泼天的权柄与随之而来的滔天巨浪…

“陛下。”林砚喉头滚动，声音微哑。千言万语，最终化作深深一揖，额头几乎触碰到苏宸按在他心口的手，“臣林砚，领旨谢恩。此生定为陛下，为大雍，肝脑涂地，死而後已！”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沉重的承诺。苏宸看着他低垂的丶露出脆弱後颈的身影，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满足丶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扶起林砚，将一枚通体漆黑丶触手温润丶正面刻着“天策”二字丶背面刻着“如朕亲临”四字的玄铁令牌，郑重地放入林砚掌心。

“此令，便是天策府之信物，亦是朕予你之权柄。见此令，如朕亲临！”苏宸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明日大朝，朕便昭告天下！”

帝心昭昭，以江山为聘，许他并肩之位。这惊世骇俗的君臣契约，于暖阁之中，悄然缔结。而一场更大的丶关乎这契约能否真正落地的风暴，已在无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