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等到竺砚时知道王秋菊生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那是一年夏天,竺砚时才满13岁,他独自一个人抓着书包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面。
赶来的路上,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浇透。
他隔着病房外透明的玻璃,无力地看着老人苍白的脸。
紧急抢救的医生在上除颤仪,每一次电击老人的身体都在高速频率地颤抖着,藏在病号服底下的手腕已经瘦成了一片。
在外等待的时间过得太过于缓慢了,艰难到呼吸都变得尖酸刻薄。
医生拿着缴费单出来,视线在空荡荡的过道转了一圈,随後带着万分怜悯落在了竺砚时身上。
“你家大人呢?”
“需要先去交费。”
竺砚时麻木地盯着医生手里的清单,後来,他借医生的手机给王秋菊的子女们打了通电话。
通话的时间很短,那边语气极其不耐烦。
“她死了关我什麽事?”
“…你很烦!其他人不出吗?”
“凭什麽要我出?”
“她把你养的这麽大,你想办法给她凑钱啊?”
“没办法就死呗……”
“算我借你们的。”
竺砚时哭着喊,“求求你们,算我欠你们的,我可以给你们打欠条,等我长大了,我十倍百倍地还给你们!”
“求求你们了!你们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我可以给你们跪下,我可以给你们磕头……求求你们救救奶奶……”
“她也是你们的妈妈啊!”
稚嫩的嗓音在过道里回旋,电话那边像是听到了巨大的笑话。
“你借钱?还十倍百倍地还给我?你去忽悠别人,行吗?”
“你把我当成傻子呀!”
“我妈?她给不了我好的生活,我凭什麽……”
背後接了一串脏话,电话挂断,医院过道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墙面上钟表转动的时间很清晰,哒哒哒……
竺砚时捏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往下垂,他偏头,像是有感应一样看着监护室内。
原本闭着眼睛已经没有意识了的王秋菊突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脑袋很艰难…很艰难地扭转过来,那双万分慈爱的眼睛看了竺砚时一眼。
好像在说——
乖乖,我们不求他们。
乖乖,对不起。
乖乖,你要健健康康的长大。
乖乖……
眼睛合上。
病入膏肓了的王秋菊在最後一刻都生怕拖累了她的乖乖,在凌晨四点三十三分,匆匆地离开了这样的人世间……
而竺砚时永远都是无能为力。
才出生的他无能为力改变自己被抛弃的命运。
三岁的他无能为力改变自己再次被抛弃的命运。
被傻子捡走的他无能为力改变傻子的命运。
十三岁的他依旧无能为力改变王秋菊的命运。
人生像是一场戏,将所有的苦难都降临在了他最无能为力的年纪,上天要打碎他的骨骼,让他独立,让他获得新生。
让他失去一切後,才告诉他,这就是成长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