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左高卓都快在她的耳边磨起茧子了,生怕她稀里糊涂地听了裴寂也的话,将人放走。
被她这麽点破,裴寂也非但没有动怒,眼底反而闪过了笑意,
是,他没想过放纪景舟离开,
纪家就算再衷心,也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裴家,
是他父亲愚忠,所以自愿死在边疆,换他和姐姐一条生路,
可他不能保证,若纪家被逼到了那个份上,他们愿不愿意自裁边关。
楚知默被他莫名生出的笑意弄得一头雾水,她甚至分不出他那是冷笑还是什麽,
今日,裴寂也莫名其妙来告诉她谢既明要回京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他们应该不是能够这麽从容相谈的关系吧?
至于裴寂也,告诉完她这个消息後,也没有多留的打算,起身准本离开,
还没走远,他便听到身後之人开了口,
声音依旧是无波无澜,就像楚知默知道自己被囚禁後,不哭不闹,老老实实地呆在长信宫一样,
只是现在,多了疑问,不加掩饰的疑问,
她问,
“你为什麽要把我关在这里?”
楚知默想不通,她和裴寂也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裴寂也也是这麽做了,趁她病,一举拿下了皇宫,可谁都没想到,他却没有杀她。
裴寂也脚步顿了一下,
为什麽?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最开始,他并不知道她是女人,却还是救下了她,
因为他知道,他赢得并不光彩,趁人病要他命,本没有什麽,没人会在乎他到底是不是个阴险小人,因为,能活着的,只有胜者,
与左高卓不一样,楚知默这个皇帝做的很好,甚至,比楚临川还好,楚临川生性多疑,身侧不容他人酣睡,无论是直言进谏的忠臣,还是危害他地位的小人,他都容不得,
就像当年的太子,
左高卓也是一样,结党营私,谋财害命,只要阻挡他往上爬的,统统都要被他踩在脚下,这一路,他帮着楚临川谋害了多少忠臣才走到了今天的地位,想必,他自己都数不清。
可楚知默呢?
在位期间,她悄无声息地拔出了楚临川留下的弊政,一点点磨掉了左高卓的爪牙,甚至为先太子洗刷了冤屈,
可,楚知默在位仅仅三年,
而且这三年里,她要与左高卓和他左右逢源,趋利避害,
裴寂也不得不承认,楚知默是个有能力的皇帝,也是个好皇帝,
所以当时为他上谥号时,他为她选了‘宣章帝’。
就像当时楚知默说的,真正的乱臣贼子是他。
每次望向她,裴寂也总能看到当年楚元廷的身影,
楚临川病重,他奉命看守皇宫,其实,他知道左高卓做了些什麽,而他只是没有干涉罢了,他没想到楚元廷真的会折在左高卓的算计下。
等他赶到时,楚元廷带来的人已经被杀尽了,而他,被骠骑将军斩落下马,身首异处。
当时裴寂也头一疼,这个皇位到底该怎麽办?
然後,楚知默就闯进了他的视野,
到底骨子里和楚元廷流着一样的血,楚家人,没有一个值得人小觑。
也许是那点仅剩的良知,裴寂也留了楚知默一命,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骑虎难下,命,他留下来了,人该怎麽处置?
他绝不可能放任楚知默离开,这无异于放虎归山。
不过,幸好,她活不长了,
这後宫这麽多人,多一个少一个,没人会在乎,
就这麽老老实实地呆在长信宫,直到生命尽头吧。
裴寂也回身,深深地望了一眼长信宫的牌匾,随後,转身离开。
长信宫内,暗香浮动,楚知默的身体稍有好转後,戚长青就在她的殿内点上了安神香,说是,只要她每天好好休息,便能活得长些,
其实,楚知默并不在乎活不活得下去了,
一切她都安排好了,就算没有她,这个皇宫也不会塌。
所以,当她发现自己没死後,她并没有逃过一劫的喜悦,也没有活下来的窃喜,有的,只是她为什麽还活着的疑惑,和对一切都提不上兴趣的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