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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第1页）

第70章

可胸口的剧痛却无法压制，那尖锐的撕裂感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裴允竭力想要遏制住那噬心的感觉，更想死死攥紧身旁之人的手，然而，那疼痛远超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闷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嘴角难以抑制地渗出一道刺目的鲜红。

奚筱趁着他这瞬间的脱力，猛地将手抽出。她一把掀开了红盖头，露出了下面一张毫无波澜的脸。她面无表情地跪坐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地上，眼神不曾在他身上停留，只是淡淡地示意了对面的云雾和鹤松。

两人立刻会意，云雾将载着奚榆的轮椅推到裴允正对面，鹤松则一步踏至裴允身後，手中那柄尚在滴血的长剑寒光一闪，已然冰冷地横在了裴允的脖颈之上，锋利的剑刃紧贴皮肤，带来死亡的气息。

看到这配合默契的一幕，他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苦笑，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是什麽时候……恢复记忆的？”

奚筱闻言，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他此刻最在意的竟是这个问题。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宽大的嫁衣袖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匣。

那匣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七枚纹路奇异的古旧铜钱。她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鲜血汩汩涌出，随即细致地将鲜血均匀地涂抹在每一枚铜钱之上。做完这一切，她才慢慢地将那七枚染血的铜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一一摆放在昏迷不醒的奚榆身前。

“我没失忆。”她终于擡起头，看向裴允，眼中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片看透一切的释怀与淡然，“忘忧蛊……于我而言，根本无用。”她垂下眼帘，目光重新落回奚榆苍白而安静的面容上，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师兄……从来都是唤我‘筱筱’，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原来……是这样。”裴允嘴角艰难地扯开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胸口的剧痛因这真相而愈发猛烈，如同万蚁啃噬，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无力垂下头，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固执地追问：“可……为何？”他擡起眼，死死盯着她，“为何要处心积虑设计这一出？为何要与我假意成婚？这些天来的温存亲昵，朝夕相处，难道……就没有一件事，是出自半分真心的吗？”

“没有。”奚筱仿佛能洞悉他心中乞求，她擡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他的视线，那里面无悲无喜，空洞得令人心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事实。

“巫族秘录中，记载着一种禁术，名为换命术。”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七枚铜钱上，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诵读古籍，“此法逆天而行，凶险至极，且……成功率渺茫。施术的巫族之人，不仅要分去一半的残馀阳寿作为引子，自身更将遭受禁术最猛烈的反噬，几乎是……施术完成的瞬间，便会生机断绝，即刻毙命。”

她话音未落，地上那七枚铜钱仿佛活了过来，血光越来越盛，隐隐发出低沉的嗡鸣，似有冲天煞气即将破土而出！

裴允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倒在地，双腿因极致的痛苦而蜷缩起来，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痉挛，可他的目光，却依旧固执地望向奚筱的方向。

奚筱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解释道：“这些代价，本不重要。关键在于，即便侥幸施术成功，被换命之人虽得一线生机，却也将失去所有情绪与自主思维，他会如同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浑噩度日，并且……随时可能因为任何微小的冲击而真正死去。若到那时，连我也死了，这世上……便再无人能救他。”

裴允颤抖着，用尽力气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裙摆，可指尖尚未触及，一阵更猛烈的剧痛袭来，他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那血液颜色暗红，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力量。

这口血，似乎成了催化剂！那七枚环绕在奚榆身周，嗡嗡作响的铜钱猛地一颤，骤然窜升至半空，开始围绕着裴允与奚筱二人，一圈紧接着一圈，高速旋转起来！带起的阴风呼啸，吹得残破的喜烛摇曳欲灭，整个喜堂更添诡谲！

“我没有办法，只能种蛊。”奚筱依旧坐在原地，任由手臂上的鲜血汩汩流淌，汇聚向中央那旋转的铜钱阵眼，她仿佛失去了痛觉，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若是先为将死之人种下一种特殊的‘共生蛊’，此蛊便能成为媒介。只是这种蛊极为特殊，必得以活人充沛而鲜活的‘七情六欲’为土壤，才能培育成真正的‘活蛊’。再将这活蛊种入已死之人体内，最後施以换命禁术……或可……争得一线真正的生机。”

裴允无力地垂下手，泪水混合着鲜血，狼狈地滑落脸颊。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却仍凭着顽强的意志，拖着剧痛的身躯，一点点朝着奚筱的方向爬去，在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然而，他刚挪动寸许，鹤松便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他的腰侧，将他狠狠地踢回原处！

奚筱眼角馀光瞥见他胸口衣袍下似有东西在剧烈鼓动，仿佛要破体而出。她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强行稳住声线，声音冰冷：“不要再挣扎了。从你踏出皇宫的那一刻，你便注定，活不了了。”

裴允口中的鲜血根本止不住，他徒劳地用手背擦拭，却越擦越多，他自嘲地低笑起来，声音破碎：“与伶舟陵的密信……只是幌子……你实际，是和尹怀思……”他说了一半，胸口那撕裂般的疼痛骤然加剧，又猛地呕出一大口血，将未尽之语堵了回去。

奚筱缓缓摇头，面色在血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我与他的联系，用的是南疆王室培育的‘同心蛊虫’传递消息。便是你手眼通天，截获了，也无法参透其中真意。前摄政王伶舟离麾下曾有一谋士，本是南疆遗民，後来叛逃而出。他们当年，便是用此法与南疆旧部互通消息。这件事……陛下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她的话语，揭开了那血淋淋的过往。

往事如潮水般冲击着濒临崩溃的意识，裴允定定地看向奚筱，声音因极致的痛苦和激动而剧烈颤抖，他一字一句，如同泣血：“那日……你对我下的迷神引魄散……只是试探，若朕当场身死，便与你阿娘无关，那这些恩怨便罢了！若朕不死……却会日夜遭受噩梦心魔的吞噬，精神日渐崩溃！後来……姚言芙错杀奚榆……你便……你便存了心，要朕……赔命！”

他强撑着用手臂支起上半身，努力忽略那份正在一点点啃食他五脏六腑，吞噬他生命的剧痛，赤红着双眼，继续嘶声道：“你假意随我进宫……只是为了……更好地操控我体内的子蛊！你散播流言，搅动朝堂风云，让我的性情越发反复无常，衆叛亲离……都只是为了……让这蛊虫，能更好地吸收激烈波动的情绪，加速成熟！後来朝堂混乱，伶舟陵趁机而入，把持属于天子的一切……更是为了让你行事……再无後顾之忧！”

他猛地坐直身体，擡头望向头顶那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血光几乎凝成实质的七枚铜钱，目光艰涩地转向奚筱，扯出一个无比惨淡的笑容：“後来……你假装失忆，与我在这药谷……共度这些时日的‘温情’……也仅仅只是为了……等到此刻……救他！”

奚筱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她似乎已经听不见裴允在说什麽，眼神越发空洞涣散，周身的气息正在急速衰弱下去。

终是云雾率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从奚榆的轮椅後疾步冲了过来，扶住奚筱摇摇欲坠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惊慌失措地喊道：“姑娘！姑娘！你怎麽了？！你醒醒！”

无人回应。鹤松脸色亦是剧变，他猛地看向轮椅上的奚榆，那里，竟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波动！

“咳……哈哈哈……”裴允见状，竟癫狂地大笑起来，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身下的地面早已被染成一片暗红，宛如血池，“子蛊即将离体……母蛊失了维系……终将死去！奚筱！你终究……是要和朕共赴黄泉！哈哈哈哈！与你同死……生生死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那边，云雾已然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摇晃着意识逐渐模糊的奚筱。而那环绕在他们头顶的铜钱，正发出尖锐刺耳的争鸣声！

“噗——”

“噗——”

“噗——”

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七枚铜钱应声而掉，周遭阴风散去，堂中一片安宁。

奚筱睁开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一怔，随即脸色骤然大变！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跌跌撞撞地扑向轮椅上的奚榆！她颤抖地伸向他的颈侧。

指尖传来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凉。

眼中的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她脸上充满了极致的仓皇与茫然，她一遍遍不停地唤道：“师兄……”见无人回应，下意识地将怀中那具越来越冰冷的躯体抱得越来越紧，仿佛要将自己体温渡给他。

她擡起泪眼，无助地看向他那张再无生息的俊颜，声音带着绝望的乞求：“师兄？你怎麽……了？”

云雾已经哭得瘫软在地，泣不成声，她看着奚筱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断断续续地抽泣道：“姑娘……公子他……公子他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