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老了
“高队被调走後的第二天,我被调去管理户籍。耿攀死了,馀大佑也离开了,好像我的确也应该收手了,但我就是不甘心。所以我又开始暗中调查……”
李江涛回到医院,翻遍了那段时间的住院记录。
那个递纸包给馀大佑的人,那天穿着一身条纹病号服,肯定是医院的病人。
二十到三十岁的年纪,男人,瘦高的身形,戴着一副眼镜。皮肤很白,右手手背上一道疤痕,但是皮肤细腻,不像是常年做苦力的人。
他推测,那男人应该从事轻劳动,或者是个坐办公室的读书人,有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
思路是没错的,住院记录也翻了许多遍,不可能有所遗漏,但不知道为什麽,始终找不到满足条件的人。
无数个越发寒冷的夜晚,头顶上方的灯泡强势地洒下一片片暖黄,将医院狭小的房间占据得满满当当。偶尔也有几声“嘶嘶”打断漫长的沉默,那是电流流经灯丝的声音。
李江涛被灯光拉长的影子斜斜地映在墙上,一动不动,像是被凿刻进了墙面里。
他看得头昏脑涨,恍惚之中,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那样的人,或者根本是自己看错了?
右手一侧,桌子上厚厚的住院记录和就诊记录堆得快比他坐下的人头高,而他正前方的桌面上,只剩下薄薄的几页。
他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看了整个下午,此刻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十点。
算了,最後一遍了,这几页看完就再也不看。
天气寒凉,多日没有下雨,空气干燥冰冷,十分萧瑟。皮肤一暴露在空气里,不过几分钟,就好像一张被捏皱的黄纸。
他耷拉着脑袋,心灰意冷地走出医院。
没有,还是没有。
看了一下午的住院记录和就诊记录,看得他头昏脑涨,脑子里更是像浆糊一样,连看人都能看出残影。
“砰!”李江涛应声倒地。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堪堪站稳,正要骂人,擡眼一看,却感到惊奇。
左手边,几个步履匆匆的人焦急地往前跑着,连撞倒了他也没能察觉。
撞倒他的,是四个人中的一个,衣着奇怪,与充满现代气息的医院氛围格格不入。
那是个穿着黄色袍子的男人,他脚步蹒跚,有些佝偻地背影和他喘气不停的声音可以判断出来,他年纪不轻。
那种样式的袍子,李江涛曾经见过,多是些在道场谋生活的人所穿。
只要人不太胖,哪怕是个不太丰满的椭圆形,穿上後就也能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再念些奇奇怪怪的咒语,搞一些旁人看不明白的仪式,轻轻松松,钱就到手。
此刻,本应该宽大松垮的袍子,已经被雨水浸透,服帖地粘在身上,漏出老道士有些滚圆的肚子。
“嘿,老道士怎麽也陪人看病?给人喝点符水不就行了?反正老天爷会帮忙。”李江涛被撞得实在恼怒,忍不住小声讥讽道。
“轰隆——”
他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光线後,就是几声雷电的轰鸣。紧跟着,暴雨噼里啪啦地拍打在医院的窗户上,砸得他耳朵生疼。
李江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向快要裂开的天幕,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我就信口一诌,你生什麽气啊……”
在老道士旁边,一个壮硕的男人正背着一个完全昏迷的男子焦急地往前跑,硬底鞋砸在地砖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叠加上雷电的噪声,让人更加烦躁。
而在被背着的男子的另一侧,是一个胖胖的女人。
她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催促身旁的壮硕男子。
“老谯,黄大师,再快点,快点,到医院了!快把汪老师送进去!”
老道士哼哧哼哧地剧烈喘气,他只管跟着跑,又不用背着人,所以并没有说话。
走在最中间的男人却忍不住呛她。
“不要催了,你来背嘛,重死了!”
右侧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左侧是一个女人,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辛苦老人和女人,所以一路上全靠他自己一个人背着。
他妻子的话就跟她做的饭菜一样,眼大肚小,吃也吃不完,听也听不完。他背了一路,也听了一路,都到了医院了,还催!
本来也只是还一句嘴,可谁曾想,腰杆儿一挺,背上那昏迷成一团烂泥的人立刻就要往下滑!
李江涛不想再在医院耽搁,哪怕没有雨伞也要走人。
他本来都擡脚往外走了,听到背後的几声惊呼,扭脸一看,可不又是一阵混乱。
他往回快跑几步,扶住了那昏迷的男子,但只是将他从泥泞的地上捞起来而已。
男子身上每个地方都已经被雨水和泥水湿透,棉服几乎都能拧出水来,也难怪背他的那人忍不住抱怨。
他拉住男子的右手,正要放回身下那人的肩膀上,手里却感到一阵粗粝的摩擦感。
眼前突然一阵刺目的白光,劈开天幕,将漆黑而厚重的夜晚彻底照亮,和白天没有什麽两样。
“轰隆——”闪电之後,又是一声惊雷。
眨眼之间,刺眼的白光消失,那只右手已经隐入黑暗之中。
原来,只是沾到了地上的泥土。
他真是得了失心疯了。
“汪老师?哪个汪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