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牛气得发抖。
这麽好的一桩婚事,这死丫头怎麽就不满足?
他刚想骂,门口处突然传来一爽朗人声,“我就说怎麽这个时辰了还未见你家衆人,可让我好等啊。”
衆人皆擡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一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笑呵呵进了门,他头戴着黑色镶金幞头,身着暗红色喜袍,细看衣角还有两三处没掖好。
甫一进门,便将扶着帽檐的手放下背在身後,哈哈笑了两声,径直走到田弄溪面前。
田弄溪知道他是谁,却还是挑眉笑道:“看来今夜鬼门大开,我那未完婚的夫婿也来凑热闹了。”
李康伯正笑着的嘴角僵住,“二娘说笑了,今日本是为你我成亲准备的,我好好站在这儿,何谈什麽鬼魂之说。”
“李村长对我真是情深义重,如若我真的死了,还要和我的衣冠冢成婚呢。”田弄溪的目光穿过李康伯布满皱纹的额头,直直落在了屋内事不关己轻摇着拨浪鼓的田耀祖身上。
今日白天田耀祖说的分明是和李村长结亲,但原书剧情却是和李村长早死的儿子冥婚。
也就是说,田二娘不死,就要做大她几十岁的李村长的续弦;死了,就要做他儿子的“新婚妻子”。
不管生死,田二娘的人血馒头,田家人是吃定了。
看着眼前装模作样的“家人”,田弄溪嗤笑出声。
“二娘这是什麽话,我知你还活着,着急赶过来帮你呢。”李康伯逼近田弄溪,言语间似乎尽是惋惜之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如若你我不成婚,那二娘你二八年华便要抱主成亲,从此在我李家守活寡了。”
抱主成亲——活人抱着死人的牌位进行婚礼仪式,终身不能再嫁,成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寡妇,往往因为丈夫的早逝成为一个家族内地位最低的人。
田弄溪想起选修课上教授对这个词汇的解释,当时课堂上无论男女同学都纷纷谴责这一“吃人”的封建糟粕,而如今——田弄溪看着周围表情正常,仿佛习以为常的衆人,冷哼了一声,重重踩了一脚李康伯穿着金丝鞋的脚。
“李村长,冥婚可是犯法的。”
“怎麽,二娘这是嫌我年迈,铁了心要和我儿成亲了?”李康伯忍住足部的隐隐作痛,咬牙切齿道,“不如我现在便把县老爷请过来问问配阴婚可否犯法。”
“不必了,我这麽晚回来,就是去请了官爷过来。”
田弄溪刚在门口装神弄鬼好一会儿,就是在悄悄想对策。
黑暗中的林峦无声看了这场闹剧好一会儿,终于轮到自己出场了。
他抱着双手站了出来,按恩人的要求扮演起县衙官员,把官威拿捏了十成十,“正是在下。”
“从哪儿找了个毛头小子就想骗你李爷爷我。”李康伯上下打量了眼林峦,笑意更盛。
他好歹也是一村之长,和县衙熟得很,从未见过这麽一号人物。
林峦默不作声,只气定神闲站在那,端的是一副傲世轻物的模样。
田弄溪冷哼一声,似乎不想多费口舌,只白眼道:“你小小一个村长,岂会尽知县衙人事调动。这是前不久才从京城调过来的探花郎,知县大人听我诉说,知我苦楚,便派了探花郎老爷过来。”
田弄溪边说边恭敬地朝林峦作了个揖。
林峦微微点了点头便转移了视线,对大半夜被派到穷乡僻壤很不满意般。
本年确有堰朝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只是探花郎下放到县衙兹事体大,李康伯怎麽会未知晓半分,他略一思索,心里那点不足为道的恐慌消失不见,转而笃定这是田二娘随便找了个人诓他。
“呵,探花郎?”李康伯上下扫视了一眼穿得黑不溜秋的林峦,嘲讽道,“探花郎出门怎的也没个衙役作陪。那我问你,你姓甚名谁,如今任何职?假扮朝廷官员,这可是重罪一条。”
田弄溪冷笑一声,擡高了语气质问道:“你小小村长也配问探花郎大人的名字?”
“景温书,在下名为景温书。”林峦不咸不淡地看了眼愣住的李康伯,“京城离瑞阳县不啻天渊,陛下怜惜我舟车劳顿,许我暂歇半月,无需理会诸多杂事,算来今日便是我正式上岗第一日了。”
林峦冷不丁开口,别说李康伯,就连田弄溪都被他滔滔不绝的话砸晕了会儿。
田弄溪穿书前仅仅看了第一章,刚看见小巷内的大红灯笼时饶是察觉出不对劲也因时间仓促只得瞎编个方法让林峦记住。
怎麽他……田弄溪看向一身正气,表情丝毫未变的林峦,掌心出汗,只得暗暗许愿天高皇帝远,李康伯也并不知晓村外的事情。
只是田弄溪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确有此人,并不是空xue来风。
景温书——商贾之子,年未及冠,初次科考便在乡试丶会试中一举夺魁。瑞阳县出了个千载难逢的天才,饶是八旬老妇人也知晓他的名号。
圣上早在登基之初便有旨,各路中举的官员,无论名次,皆要驻京外留任一年,凭功名方可申请调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