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主子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观察力和敏锐度非常人能及,连峰会意,亲自率领两队人马沿着湖岸往山下汇集。
赵洵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麽。
但不同的是他没有顺从,而是牵走另一匹马,追着疾驰而去的裴承聿。
在他跨上马背的一瞬间,才听到静谧的黑夜中绝望呼救的声音。
隔着湖面显得飘渺虚幻,逐渐放大,近乎哭喊。
“我在这里,救我……”
是姚雪乔的声音。
月华如水,姚雪乔被捆在马背上,死死抱住马颈。身下的马被射中一箭,近乎癫狂地在竹林中穿梭。
这一片竹林茂密,枝叶横生,撞上她的腿,打落她的绣鞋。
一种比在马球场上,更为窒息的恐慌钻入体内每一处缝隙,制止一切的缰绳在她脸上抽打。
她有种被所有人抛弃和遗忘,在阴寒的逆流中坠入深渊的绝望。
鲜血涌向喉头,压制她痛与惧的惊叫。
禅院不时传来搜寻的声音,瘦子眼看硬闯不出去,利用她闹出动静,引走裴承聿及其他人马,他们好趁机逃到山後,从采药的小道下山。
那里路径狭窄,坡度陡峭,禁军难以蹲守。
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姚雪乔的小腿再一次被竹枝抽打,疼痛麻痹了她,望着越来越近的尖锐石块,勾起脚朝马腹狠狠踹了一下。
裴承聿远比他们以为的更为敏锐,没等箭放出去,他已看透他们的计划,先一步纵马追赶姚雪乔。
马蹄踏碎如镜湖面,水花四溅。
他越过湖泊,穿林打叶,在眼前那匹仿佛永远追不上的马踩上石块,减缓速度时,终于距离她仅有一臂之遥。
“姚雪乔,前面是山坡,我现在割断你身上的绳子,你抱紧别松手。”裴承聿取出腰间的短剑,倾身靠近。
“不,表哥,你快让它停下。”
裴承聿看出她眼里的恐惧,安抚道:“那麽只能杀了它,但它倒下後,你会和云菁一样摔断腿。”
甚至更惨烈,山道上不如马球场平坦,枝杈石块尖锐如刀,很有可能戳中她的头颅。
但这些,他没告诉她。
她已经面目苍白,眼圈通红,吓得要断气了。
“好,表哥,你千万不要让我掉下去。”姚雪乔死死搂紧马背,五脏六腑快要被颠出喉咙,单薄的里衣下,身躯抖得几乎要散架。
裴承聿猛踢马腹,追到她的身侧,距离山坡不过百步,他必须要快准狠割断绳索,及时将她从马背上抱过来。
姚雪乔害怕得牙关打颤,不知是否因为身下颠动,她看见裴承聿握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红蓝宝石削铁如泥,在月光下折射出光芒。
很快,她身上一松。
“握紧。”裴承聿冷峻的面容蒙在柔和的月色下,嗓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温和。
她如受蛊惑般,夹杂着求生渴望的眼睛被他深深吸引,向他伸出手。
玉臂脆弱如兰,馀悸未消,剧烈颤动。
指尖相触,相握,最後严密包裹,她猛烈跳动的心脏骤然停顿一拍。
忽然,裴承聿神色一凛,踩住马鞍从马背上跃起扑向她。
利箭在空中划出一道迅猛的弧线,猝不及防,深深扎进他的後背,血腥之气立刻弥散。
“表哥!”
他额头青筋暴起,唇角紧紧抿住,承受住锥心刺骨的痛,在坠落之前捞起她的身子搂入怀中。
随後抱着她在地上翻滚,消失在追赶而来的赵洵的眼前,双双滚入山坡。
惊起密林中栖息的鸟雀,天地苍然,啼鸣在耳边悠荡。
赵洵撑着最後一丝力气下马,跪坐在山坡边,望着不见底的幽暗深渊。
弓箭从手中脱落。
连峰捉拿到两个绑匪後,连忙赶来,两匹马低头吃草,不时发出粗喘。
见到赵洵脸上的颓然惶惑,他心中一凉,“世子,主子呢?”
林中鸟鸣悠长,在寂静深夜中有几分凄厉。
赵洵这才清醒过来,垂头看向地上的弓,不停劝告自己裴承聿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出事。
前提是他没中那一箭。
他射出的那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