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偏不倚,没刺穿马颈,反而扎进裴承聿的後背。
即便没伤及心肺,只要未能及时止血,他也活不成的。
赵洵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父王怒斥的嘴,母妃哀痛欲绝的眼,最後定格在姚雪乔亲吻他之後,腮畔浮起的红晕上。
她被绑匪脱下的衣裙,浸透水,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头。
“一件衣服而已……”
裴承聿自己过着苦行僧一样的日子,以为天下男子都像他,不为美色所动吗?
反正陛下许了他神武军首领的位子,这位无所不能,处处强他一头的表哥,还是死了更令他安心。
“他们连人带马,掉下去了。”
赵洵目光空洞,手指微微颤抖,指向另一处,“连峰,你速速带人去山下。”
姚雪乔醒来时,四野漆黑,让她分不清是昏迷还是清醒。
好在头顶洒下斑驳的月色,比月色更苍白的是裴承聿的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阴影,让这张寡淡冷漠的脸多了丝柔和。
她撑起快要散架的身子,掌心潮湿粘腻。
箭贯穿他的肩背,鲜血从血窟中溢出,浸满她的手掌,也弄湿了她的脸颊。
“表哥,你醒一醒。”她从他身上下来,跪坐在一旁,试探他额头的温度,轻轻拍打他。
她不信他就这麽死了。
北狄天寒地冻,他率千骑闯敌营,躲过明枪暗箭,血浸盔甲都能活下来,怎麽能死在香火旺盛,护佑他平安的慈恩寺後山?
怎麽能为救她而死?
他厌她烦她,处处看不惯她,她还没来得及同等地讨厌回去,就要一辈子活在对他愧疚中吗?
凭什麽他到死都要左右她的情绪。
冰冷的泪浸润唇角,裴承聿尝出一丝咸味,苍白的唇发出一声冷淡的呵笑,“姚雪乔,你还可以哭得更大声,招惹两头狼作伴。”
姚雪乔松开捂住脸的手,眼眶通红,脸上水洗过一样的潮湿。
看见他戏谑又带着脆弱的眼神,泪水汹涌滚下来。
裴承聿皱眉:“你还来劲了。”
姚雪乔脸色窘迫,攥紧裙摆维持最後一丝颜面,板起脸严肃道:“表哥,我快吓死了,你还要和我说笑。”
“我没有和你说笑。”他指向黑暗中的一个方向,“那里的木屋挂有一张完整的狼皮。”
姚雪乔惊讶道:“表哥,你对这里很熟悉?”
“靠山吃山,慈恩寺後的山脚下住了不少猎户药户,京城地贵,生存不易,他们进山采药狩猎卖与城中百姓,几代下来和城中来往密切。药能医人,也能害人,箭能狩猎,也能杀人,这种地方自然成为审刑院格外关注的地界。”
裴承聿被她饱含泪光,莹润闪烁的眼睛一晃,眸色加深,“但属实没想到,我会以这副姿态到此。”
姚雪乔一愣,“对不起表哥,是我连累了你。”
裴承聿捏起她的下巴,擡起她几乎要埋进胸口的脸,直勾勾看着,直到她脸上的愧色转变为羞涩,“那些人是报复我的仇家,你在对不起什麽?姚雪乔,是我食言了,是我没保护好你。”
“什麽?”
前面她都懂,她也算阴差阳错代裴云莘受罪,没必要低声下气道歉,她只是习惯认错。
可他说食言,她倒想不起来他答应过她什麽。
姚雪乔对上他骤然凛冽的眸色,目光躲闪落在他胸前的血窟上,倒吸一口冷气,“我没事的。表哥,你的伤口很重。”
她忘记了,在拙劣地转移话题。
好在裴承聿没有追问,仿佛也不是要紧事。
他眼中幽暗更深,似有一瞬凝滞,但很快他朝她伸出手臂,神色自然道:“扶我去木屋里处理伤口……姚雪乔,你可以吗?”
姚雪乔扶起他,钻到他的手臂下,“我会的。从前家里养过……”
“狗”,话音绕在舌尖,她硬生生咽回去。
一道近乎灼热的目光打在脸上,她硬着头皮浑若不知,解释道:“我娘教过我,拔箭缝伤我都会的。”
裴承聿目光向下,嗓音低磁,震得她耳朵一酥,“我是问你的脚踝,不是扭到了?”
沾满泥污的裙摆下,罗袜灰扑扑,脚踝微微肿起。
裴承聿递来一只青瓷药瓶,“云莘为你寻来的,消肿祛瘀。”
“我没事的。”姚雪乔一愣,接了过来。
比起他堪称惨烈的伤口,她那点小毛小病算什麽。
沿着裴承聿所指的方向,她架起他的身子,艰难地挪步。
无奈他身形过高,巍峨如山压在她肩上,她很快细细喘息,额头都冒出点点薄汗,有好几次想要停下歇一会。
可是凉风席卷而来,血腥中夹杂着熟悉的梅香,她瞬间清醒,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