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上药包扎止血,他没几个时辰活头。
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姚雪乔忍不住唤他:“表哥,山里有狼,你死了我怎麽办?”
黑夜中浮动着一点点微弱的,萤火般的绿光,她认为是狼的眼睛,是不是闻到了血气?
“好像有狼来了……”她顿在原地,寒气从脚底窜到头顶,罗袜早已磨破,脚掌踩在地上,枯草微微刺痛她。
“姚雪乔。”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引起她轻微的颤动,一声极低的短促的轻笑後,裴承聿低沉的嗓音缓慢慵懒,“你也在害怕,不想我死吗?”
“不要说这种话。”
“是你开的头。”裴承聿微弱的眼神仿佛用尽力气在看她,“回答我。”
他眼中有细碎柔和的月光,她不忍用敷衍的态度打发他,“我当然不想,当然害怕。你只顾着自己死,有没有想过我?我会被狼吃掉的……即便没有,我一人独活,你可有想过我要承受怎样的罪名?会面临多少谩骂和诅咒?”
罪魁祸首虽不是她,但裴承聿的命换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不值得的。
罪臣之女,岂能和郎艳独绝的天子骄子相提并论。
裴承聿不发一言,她的眼睛从埋怨陷入哀伤,蒙上水雾,“可是表哥,我现在居然觉得那些都能忍受,只是伤心再没有人和你一样了。”
和他一样什麽?
他不问,她也不再说。
就像她没问他,他问她是不是害怕时,为什麽要加个“也”。
木屋的主人不久前来过,干柴堆积整齐。
裴承聿教她引火,黑黢黢的屋里瞬间被光亮填满。
他们以彼此最狼狈的模样相见。
柴火噼啪作响,姚雪乔的眉心也随之颤了下,面庞缓缓浮起红晕,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她拢了拢身上潦草裹着的里衣,挡住脖颈及以下细腻的肌肤,整个人如同枝头挂着的摇摇玉坠的玉润梨花,红蕊更添艳丽。
裴承聿倚靠在木板搭就的榻上,俊脸如同寒江中浸透的冷月。
姚雪乔举起火折找到简易的用具,剪开他的衣物,伤口血淋淋暴露在她眼前,令她呼吸一滞,“表哥,我开始了。”
她握了握他有些发凉的手,剪掉多馀的箭身,箭头刺破肩膀,并未完全穿透,从背後拔出时鈎刺带出血肉,外翻出伤口,血肉模糊,血喷在她脸上。
从始至终,裴承聿一声不吭。
姚雪乔一鼓作气撒上止血的药粉,包扎完毕再去看他的脸。
薄汗浸透鬓角,额角隐隐可见青紫色的血脉,他嘴唇绷直,眼也是紧紧闭上的。
柴火燃烧发出噼啪声。
“表哥,你醒一醒。”姚雪乔拽住他的衣袖,一下,又是更重的一下。
而他毫无反应,被剥夺生机的不止是他,她的心脏无止尽地坠落,落不到实地。
“表哥,你从骊山赶来,一直在寻找我的下落,想必已经很累了,好好休息。但是表哥,你只能休息一个时辰,醒来不要发热。”
姚雪乔扶他躺下,手心贴上他微热的额头呢喃道,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发热也没关系,大黄也发过热,在我怀里撑了一夜,後来它也平安无事了。”
她自说自话,说起大黄狗起初桀骜不驯,见人就张牙舞爪,被人射伤後经她照顾,整日追在她身後甩不开。
“表哥,你也会没事的。”她擦拭他的额头,目光一寸寸描摹他的轮廓,嘴里不停念叨他会平安,会长命百岁,後悔曾经骂他一脸薄情短命相。
裴承聿的睫毛动了下。
她的心脏停顿,与之同频颤动。
姚雪乔凑近仔细端详,指尖碰了碰,没见到反应,泄气般撑起身子,取出巾帕在挪步到水缸旁。
水中的人影吓了她一跳。
乌发蓬乱夹杂草叶,像是鸟雀衔枝搭出的鸟窝,雪白的里衣占满血污,领口松散露出瘦削的锁骨,哪里看得出她从前娇美的影子。
她伸手投入巾帕,打碎倒影。
拧干湿帕覆上裴承聿的额头,她才得以喘息,想起双腿脚底的阵阵刺痛。
她打开那青瓷药瓶,背对着裴承聿,脱掉罗袜,裤脚往上推高。
晃动的火光照亮腿上青紫的痕迹,她麻木地涂药,辛辣的气味刺激她想到别的,看向榻上安然躺着的,赤着上身的男人。
胸腹肌肉分明,即便不省人事也在暗自迸发力量。
窄腰上束缚的躞蹀带略显松垮,如果忽视他的伤口,京城里最为浪荡不羁的郎君只怕要易名。
她不好意思也不敢多看一眼,屏住呼吸抚过他虎口处的疤痕,伸手探入玉带上挂着的鎏金袋。
形状大小皆与她心中所想一致。
然而在掏出来之际,一只不容反抗的强硬手腕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