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初六是裴承聿满七之日,他也不怕裴承聿的亡魂不宁,索他性命。
“不行。”赵洵也记起来,改口道:“初六不合适,我回去再和钦天监商定一下。”
姚雪乔答应了。
赶走赵洵後,她低头整理衣袖,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金银花绣鞋。
裴云莘捂住嘴,眼睛睁得圆溜溜,泪水夺眶而出。
“表姐,你为什麽和他抱在一起!”
“我讨厌你们!”
裴云莘红唇气愤地抖动,取出袖中的东西,狠狠摔在她身上,转身跑开。
姚雪乔犹如被钉住,巨大的愧疚羞耻席卷而来,阳光烈烈,眩目头昏。
地上一枚香囊,绿荷红菡萏染上灰尘,重若千斤。
姚雪乔分花拂柳向屋後走去。
湖面涟漪轻轻荡开。
一颗颗石子击破宁静,溅起高高的水花,弹跳至尽头。
裴云莘郁闷地打水漂,身侧多了一道身影,清风带来清淡的梅香。
姚雪乔握了握她的肩膀,轻叹道:“云莘,你别生我的气了。”
“你以後要嫁给太子?”裴云莘脸上红润褪去,盈盈泪光在阳光下很扎眼。
她握住姚雪乔为她擦拭的手,垂下眼眸,嗓音细弱道:
“表姐教我如何制香囊和调香,我都学会了,听说你在堂姐院子里便想过去送你一枚,我以後还想给你做更多的香囊。对不起,我不该使性子,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我好不舍得你离开我。”
也好不喜欢她要嫁的人。
後半句裴云莘咽下去,她不喜欢姚雪乔嫁给哥哥以外的任何人。
可是她没有哥哥了。
姚雪乔拢起她耳畔的碎发,“我没有离开你,只不过不和你住在一个院里。但我和云菁一样,都会时常回来看望你的。”
裴云莘抱住她的腰身,脸颊依恋地蹭了蹭她,“今後你出嫁,我刚好及笄,让我给你簪发好不好?”
她没凑近听赵洵的话,下意识以为他们会在孝期後完婚。
姚雪乔说好。
初六这日,艳阳高照。
棺椁出行,仪仗两列排开,逶迤数里。
铭旌迎风起,沿途抛撒的纸钱漫天飘扬,宛如六月大雪。
僧侣的诵经声悠长低沉,姚雪乔恍惚看着这一切,思绪回到长姐出殡那日。
严冬之时寒风刺骨,雪花伴随纸钱飞舞。
而今日,热风滚烫拂面,纸钱纷纷落下似雪片,堆满脚下的路。
京郊皇陵设衣冠冢,队伍行至城门,百姓沿路跪拜,拥堵不前。
此战重击北狄,王室逃窜,国土瓜分,近三分之二的领域划入本朝,近十万兵卒归顺,裴承聿旧部手下的兵力空前强大。
周边其他小国深受本朝武力震撼,纷纷屈服,愿每年朝贡,共谋和平。
而立下这赫赫战绩的晋阳郡王却在收兵後遭遇伏击,国之损失,民之哀痛。
百姓自发沿街祭拜,送灵途中摆满祭台。
队伍前列,赵洵高举招魂幡,望着密密麻麻的伏跪身影,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罢了——
死者为大。
他那双窃取功绩,坐享其成的手紧了紧。
“京兆尹如何做事的,为何有人擅闯送灵路!”他心头被重重一创,眯起眼睛捕捉到前方奔驰而来的模糊身影,借此发泄火气。
“属下这就过去清理。”
随行朝臣神色一凛,京兆尹办事不力亵渎亡灵,连素来亲厚温和的太子都动了怒,可见太子敬重郡王。
但前去清路的将士只行了一半,没过多久,他又拽起缰绳对骏马一阵狂踢。
骏马甩蹄狂奔,将士的身子被颠出大半,丢了魂似的,煞白一张脸,连滚带爬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