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皎。”展熹承脖颈线条紧了一瞬,表情没什麽变化,长吐出一口浊气,又说了一遍,“我让你先回家。”
任何时候都礼貌周全八面玲珑挑不出错的展熹承,想要别人做什麽,甚至驱使别人做什麽,从来都是如同隐秘的地下暗流无声无息地引导对方。
从来没显露过这种明面的强势。
“叮铃——!叮铃——!”
没待厉皎反应,尖锐的手机铃声宛如催命符般刺入耳膜。
展明宇猛地抖了一下,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地低声咒骂了一句:“别催了……”
来不及多说什麽,他转身作势就要推开拦在面前的厉皎,瞳孔深处陷入一种极度惊惧的疯狂:“钱呢?今天家里的钱我拿定了,否则他们真能把我血都抽干!”
“你对心心生病毫无反应,我不惊讶,你借网贷,我也不惊讶。”展熹承一把揽过厉皎挡在身後,看着面前眼珠血红的男人没有一点怜悯,“但是你蠢到去借高利贷,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展明宇额角都是汗,嘴里骂着什麽听不清的话,转身就要冲去卧室翻箱倒柜。
就在这个时候,他脚步一凝,眼神突然定住,眯起眼睛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厉皎的衣着,兜兜转转,目光最终聚焦在他袖口滑落时,露出的一截浅色丶瘦削的手腕。
腕骨戴着一枚银白雕刻盘的宝玑万年历。
这种东西,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砰!”
展明宇整个人被猛地拽起,後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面,骨头都发出钝重的闷响。
展熹承几步欺身而近,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死死扼住脖颈钉住,琥珀色的眼珠透出无机质的冷意。
“展明宇,我警告你。”
声音轻得像飘在空中的羽毛:“你敢靠近他,我就真的要当孝子给你收尸了。”
展熹承松开手,居高临下看死物似的俯视他。
“滚。”
展明宇浑身都震得一哆嗦,顺着墙滑了半截。
怀疑眼前的不是展熹承,而是藏在这具身体里不知名姓的怪物。
从小到大,以往展明宇哪怕将他打得头破血流,展熹承也顶多是防卫式的还手,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眼神透着极端冷静的寒意,以至于男人直起身,踉跄了几步撞上餐桌边角,差点又慌张地跌倒,瞳孔深处掩不住惊骇地猛烈呛咳起来。
楼外传来警笛鸣响,展明宇心有馀悸地大口呼吸,犹豫着一咬牙,狼狈地夺门而逃。
昏暗里,像一场暴风呼啸而过的客厅只剩下展熹承跟厉皎。
“我送你下去。”展熹承轻吸了口气,又缓慢吐掉,转身说,“下面楼道口有要债的人堵着。”
厉皎面色倒是平缓,轻声道:“那两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
展熹承立刻紧张地问:“你碰到了?”
“嗯。”厉皎淡声细语,“我跟他们说看见老街路口有警车,是不是出事了?他们就先离开了。”
展熹承微微一怔,轻浅地提起嘴角,稍纵即逝。
“谢谢,麻烦你了,这麽晚你先回去吧。”展熹承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低着头,熟练地任由冰凉的水流冲刷手臂淤青。
没再看厉皎,就像是刻意避开视线接触。
再度陷入寂静的南山老街积起一滩滩水洼,映着间或的霓虹灯招牌,宛如袖珍彩虹折射在窗棂。
厉皎站在原地声色未动。
“我刚才话说得不够清楚吗?”展熹承关掉水龙头,日光灯斜斜打下,颈侧青筋沿着下颌蜿蜒到锁骨边,“还是需要我送你下去?”
“所以你是在赶我走吗?”厉皎声音很轻,不带质问的意味。
“……对。”展熹承舌尖用力顶在犬齿尖端,“麻烦你让我清净一会儿。”
春夜的骤雨倾泻缭乱,映衬着静悄悄的客厅更加空荡,好似世界只剩下这一小片漆黑的孤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