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
仙桥旧城区盘根错节的街道上方,细雪皑皑的矮山映衬着雾蒙蒙的雪夜前夕。
叁盏茶本店在一条老天桥附近,位置颇为隐秘,连拐好几道弯才能找到。外头看着狭窄破落,一进门靠窗摆放的黑漆骨架的绢底屏风,绘着几株垂枝梅探出枯石,枝干处描了一层淡薄的金粉显出细碎光泽。
“时隔多年,哪怕当初的店员有印象,现在也未必在职了,更别说具体到某年某日了。”这会儿错开了饭点高峰期,老板姓陈,体态颇有些像三角铁,盯着手机屏幕的照片眉头紧锁,抱歉道,“展先生,沈总,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展熹承也理解,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超忆症,接着又问:“那附近学生来吃早茶的多吗?”
“多。”陈老板一点没犹豫,“我们营业时间长,而且店里常年有学生折扣。”
一旁的沈楷言还没放弃,进一步追问:“监控记录呢,还有消费记录?”
大堂经理听罢“哎哟”了声,急忙摆手:“那就更别说了,早八百年记录就覆盖了。”
意识到自己的要求过于强人所难,沈楷言一时也泄了气。
展熹承原本就没寄希望于早茶店能提供关键性的线索。
他只是想设法确定,倘若厉皎溺水身亡前来过江大附近这片旧城区,那麽极有可能是在查厉庭深年少研学时那起扑朔迷离的跟踪事件始末。
那个名叫“李栩”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跟踪厉庭深有何目的?
最终又到底发生了什麽导致他性情大变,甚至……对昔日好友痛下杀手?
以及杀人动机逻辑中最重要也是展熹承最想不通的症结,即便曾经十几岁的厉庭深杀过人,这麽多年过去,时间早就帮他毁尸灭迹,死无对证的结果,就算他再不讲兄弟亲情,何必冒险再度作案?
……如果厉皎在就好了。
厉皎似乎永远跟他同调,同频,同步,总能接上他的话,他也从来不会让厉皎的尾音孤零零落在地上。
万千思绪打了个难缠又解不开的死结,展熹承强压下心底的急躁,一擡眼帘,宝相庄严的陈老板笑容满面地注视着他:“说起来,不知道展先生是否方便签个名?”
话锋突转,展熹承愣了下,莞尔:“当然。”
谁知五大三粗的陈老板继而面露赧然:“家里老太太也特别喜欢您,我让人擡她过来打个招呼?”
这个“擡”字让展熹承不由得惶恐了几分,头点到一半,正欲开口说有手有脚的要不还是他过去,陈老板便一挥手,跟着店员球状龙卷风似的呼啸而走没给他留贴心的机会。
展熹承:“……”
楼上有一面布满岁月痕迹的签名墙,还保留着早年不少顾客写下的笔迹,趁着店员去拿签名笔的空隙,沈楷言拉开椅子,满脸颓唐挫败地“啧”了一声,长叹一口气:“接下来怎麽办?马不停蹄从南菱赶到这里,现在一无所获。”
展熹承没搭话。
他仿佛还有闲心欣赏五花八门的签名留言,琥珀色的瞳孔潮汐般将整面墙壁的墨迹悉数掠过。
各式各样的名字跟寄语首尾相连,间隔几厘米的两句话,相距的可能就是五年乃至更久的时间,入学与毕业,相恋与决裂,罹患绝症与大病初愈,生与死。
展熹承暗自心道,厉皎有没有在这里写过自己的名字。
良久,展熹承忽然转身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你下巴那道疤痕,是因为什麽造成的?”展熹承记得至少高中时期,沈楷言还没有。
“这个?”沈楷言不明所意,指腹摸了把口吻随意,“以前我们学校有个自然观察社团,其实就是玩废墟探险,当时有一回我们去海边的废弃疗养院,碰到了住在那里的流浪汉精神病发作,躲避的过程中就磕伤了。那帮人现在有的还沉迷这个爱好呢,前段时间还去了什麽国外的麻风病人隔离所,离岛矿区……”
回答没有任何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