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天鸟(十一)
霞珠用力地摇着头,眼泪簌簌落个不停:“他的脸……那张脸确实是云觉,可我知道他不是……”
她猛地抓住商成洲的手臂,圆眼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那不是他,那不是云觉!我丶我能感觉得到……”
少女的情绪仿佛彻底崩溃了,她瘦弱的身体微微发着颤,低着头嘴里含糊地念着些商成洲听不懂的话。
她必然还有什麽东西瞒着他们未说,可她如今这幅模样,商成洲也不知该如何能从她嘴里问出些这话来。
他给程煜递了个眼神,可少年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望着霞珠的眼神充满了无措的怜悯,毛茸茸的耳朵都紧张地贴在了头顶。
看他完全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商成洲便只能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肩上的白鹄鸟。
——看看你的好师侄。
白鹄鸟被他戳得一个踉跄,却也没有生气,只是扑棱着翅膀默默往边上蹦了两步。
商成洲掰开少女紧抓着自己的手,将储物仙宝里备好的水囊和干粮塞进她手里:“……喝点水,吃点东西,先缓缓吧。”
霞珠攥着水和食物,被程煜拉着袖子到一旁坐下,却只是愣愣地看着那巨大的湖泊,偶尔溢出些细微的抽噎声。
商成洲稍稍松了口气,揉了揉仍有几分隐痛的虎口和手腕,转向程煜问道:“先前你和那和尚扯了半天,可探出哪些有用的?”
程煜闻言,老实回答道:“他说,木族与鳞族的异动,应当是因为这方天地清浊二气失衡所致。”
“而小师叔变成如今这幅样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那和尚的意思是,这似乎是小师叔自己的选择……”
程煜抿了抿唇,有些失落道:“我知道小师叔体质异于常人,也看过他那些关于清浊二气的手稿,但是他先前变回人形时,我为他切脉也看不出什麽……我太没用了。”
商成洲揉揉他头顶的毛耳朵:“这没什麽,你师傅都看不出来呢。”
“你呢?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程煜低垂着的毛尾巴甩了甩,捋起袖子露出了腕上医谷谷主给他的黑珠子:“那僧人说‘有心之叶,无心之花’……我想是说这个吧。兴许就是师祖给了我这颗珠子,我才能进入此界,但他也许没料到我会变成这样。”
他似乎回想起了刚进入此界时经历的痛苦,棕亮的瞳孔有些微微发颤:“师祖虽然不爱理我,但总不至于让我来送死吧?又是为何给我这个呢……”
商成洲一时沉默,想起他在医谷里见到的那邋遢老头,实在不认为他能有多靠谱。
“……也许,”程煜突然眼前一亮,高兴地看着商成洲道,“也许师祖算到商公子和小师叔会遇到麻烦,特意派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那可不一定,谁知道那怪老头天天又在搞什麽鬼。
但商成洲看着他身後欢快摇摆的毛尾巴,还是没能戳破他这乐观的念头:“……嗯,有你在,我至少不用再费心思与那和尚打机锋了。”
他将水和干粮递了过去:“歇息一下,我们便往湖对岸走。”
几人稍作休整,待霞珠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便又啓程,沉默地跟着他们继续前行。
直到日头完全落到了山後,那座带着飞檐的城池轮廓也愈加清晰,商成洲决定先在城外湖边的林子找个空地歇一晚,明日天亮再进城查探。
他们寻了个背风处扎了营点了篝火,简单用了点食物後,程煜便催着商成洲先去歇息。
“今日商公子出力最多,总该让我也派上些用场!”
少年似乎对自己要帮忙这件事颇有执念:“商公子放心歇着,我带着霞珠守前半夜!她这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商成洲目光扫过篝火旁失魂落魄地凝视着火焰的少女,点头道:“好,有事立刻喊我。”
他走到他们简单搭起来的小棚屋里,寻了件衣服往地上细细铺好,再端正地将怀里的鸟团子供上去,便合衣躺下了。
林间的湿气带着隐约的凉意,疲惫领着意识迅速沉入昏沉的泥潭。
直到不知多久,却突然有一只手托起了他有些隐痛的手,冰凉的触感瞬间就将他的意识从混沌边缘拽回。
商成洲猛地睁开眼,却立时又被那抹莹白晃了晃眼。
昏暗的火光下,一道身影半跪在他身边,如绸缎般雪白的长发铺散开来,几乎要垂落到地面,其下覆着一具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赤。裸躯体,让商成洲瞬间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