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粉红鸳鸯,就算明瑾年纪小,不知道其中意义,也该一眼就能看出是闺房布置。
可他居然说,自己喜欢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时下江南流行的“小娼”。
小娼,娈童也。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那一位在宫里养男宠养得人尽皆知,甚至还给一位只会唱淫词艳曲的伶人封了官。
先不提此举对朝堂诸位公卿大臣是何等侮辱,从此,民间便男风大兴,其中,更是以江南一带最为热衷。
达官贵人纷纷跟风,就算不喜欢男的,也要在家里养上两个,不然与同僚宴饮时都无话可谈。
或是夫妻皆养男宠,或是丈夫与男宠同房时,刻意支起窗,叫妻妾在外观看,以此为乐。
至于那些男宠,自然大多为民间贫苦人家子弟,以及罪官家眷。
男子那处本就容易受伤,更何况这些小娼大多年岁不大,穿上女装,与同龄女童几乎无二。
像明瑾这样,尚未长成丶尚且雌雄莫辨的男童最受欢迎,也更容易在过程中受伤。
因此而染病者丶受伤者丶暴死者不计其数。
刚回京城时,晏祁便注意到了这一现象。
想着此事与党争丶立储等敏。感话题无关,他便跟着朝中一些上奏主张遏制此歪风邪气的朝臣後面附议了一次,也算是一次谨慎的试探,却招来那位好一顿冷眼。
从此之後,他便知晓了那位的心意。
不仅对此事绝口不提,还主动找借口不再上朝,明面上远离朝堂,这才慢慢叫对方重新放下了戒心。
不过,提也没用。
在那位面前,他是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自然事事都顺上意;
但面对他下定决心要推上那个位置的明瑾,晏祁却做不到纵容这孩子任由自己的性子而为。
“你可知,自己是何身份?”晏祁冷声问道。
明瑾一看宁先生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想岔了,赶紧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这个被褥看起来就很软,睡着一定也舒服!不是喜欢它的图案!”
虽然他的确和娘一样喜欢男人,可别的喜好可跟娘不一样啊!
晏祁看着明瑾着急自证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捏了捏眉心,也知道是自己有些多虑了。
先前明瑾闹的那一出,勾起了他极为深刻的心理阴影——刚回京城那段时间,朝中但凡有眼识的大臣都不敢与他来往。
他能接触到的,基本都是素有荒唐之名丶或是蒙祖上荫庇混个官当当的纨绔子弟。
而那些人玩的东西……
只能说,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晏祁勉强同意了:“好吧,那就暂且先凑合一晚上。”
明瑾使劲儿点头。
他跪在床铺上,撅着小屁股,主动帮宁先生把被褥铺好,还很贴心地掸了掸枕头,动作娴熟,一看就在家没少干这活儿。
看得晏祁原本放松的神经又开始一跳一跳。
……这模样,浑似个新婚燕尔的贤惠小媳妇。
晏祁忍不住问道:“这些年,明家都教了你什麽?”
“嗯?”明瑾诧异擡头,“很多啊。”
“比如?”
“唔,比如和老爹一起见那些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人,跟着那些叔伯学各地的方言还有习俗,听他们讲家乡当地的那些逸闻趣事;年底家中掌柜忙不过来,就教我打算盘,帮着他们一起算账;”
明瑾滔滔不绝地说着:“娘则会教我在她带那些女眷来家里时,给她们介绍自家商铺售卖的胭脂水粉,基本每次都能成功!还有开锁丶翻墙丶爬树丶种地丶辨别天气……这些都是娘教我的!”
偶尔文叔也会教他一些武功,但明瑾不像张牧那麽热衷于习武打仗,学得不精。
而且他嫌扎马步太苦了,基本功不扎实,用出来的招式也像花架式。
当然,这个就没必要告诉宁先生了。
明瑾是一个很会选择性包装自己的人——因为从小爹就教他,做生意就该虚虚实实,挑选有利于自己的角度讲。
真话说一半,怎麽能算骗人呢?
明明也是大实话嘛!
晏祁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他看着跪坐在床上,仰着脑袋,一脸“求夸奖”表情的少年,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这些本事,当个商人,倒是够用了。”
“是吧?”
明瑾自然以为这是夸奖。
他爹是商人,他将来自然得子承父业呀。
“话说这里这麽大,为何连个侍女都没有?”明瑾躺在床上,看着宁先生亲自把屋内红烛点燃,好奇问道,“我看外院都有好多侍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