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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永徽之变16（第2页）

冀王府内苑最深处的书斋。墨色窗纱低垂，月光被滤成铁青的灰，斑驳地筛漏在地面。红酸枝大案上，仅亮一豆孤灯。皇甫凌斜倚在宽大的紫檀宝椅中，指尖搭在雕刻如生的金蟾镇纸背上，徐徐敲击。笃…笃…笃…清脆如磬。薄唇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似哼着早已湮灭于前朝宫廷的俚调小曲。

无声！一道比夜影更幽深的影子！如同融化的墨汁！毫无征兆自梁柱高处的黑暗，流淌而下，落地悄寂无声，黑影单膝触地，伏跪于案前，声音冷硬如金石刮擦青砖！“刑部大牢，莫锦瑟查！……无实据，无罪敕令释放！由莫名亲率玄甲卫，从刑部接回将军府——！！！！”

笃！笃！笃！敲击声骤然停顿！指节僵硬地曲在半空！

皇甫凌如同骤然被冰水泼面的狸猫！猛地转头！原本惬意微眯的眼，猝然睁开！眼底方才那点温润闲雅！瞬息冻结！碎裂化作两点如同千年玄冰深处淬炼出的针尖寒芒！！！“无罪？莫名？！！”声音从喉管深处挤出！带着濒临破碎的不敢置信！“他不应一个月之后方至京畿？！”

暗影的头颅垂得更低：“陛下应是刻意掩下消息，南疆或一月之前便已挥师拔营——”

“哗啦——哐当！！！”皇甫凌猛地挥臂！宽袖挟裹着滔天戾气！将案上所有的镇纸、笔洗、墨砚连同那盏形单影只的铜灯！全部猛扫落地——瓷片碎裂！墨汁横泼！灯火倾覆！骤然熄灭的烛芯在冰冷的墨汁中出刺啦一声短促惨叫！大团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书斋！

“一个月前？！拔营？！！”皇甫凌如同被困在铁笼中的猛兽！骤然在黑暗里弹起！暴怒的声音几乎要将梁上积尘震落！“皇甫贤！！！那愚蠢的脑子！！！怎能料到长安会起此波澜——？！！”他猛地一掌狠狠拍在紫檀巨案之上！坚逾铁石的书案出沉重的闷响！案面裂开一道细微、却如闪电般狰狞的纹路！“瞒！我？！压下莫名踪迹？！为什么！？是为勤王？还是他们已窥知了什么——？！！”

他猛地抱头！喉咙里爆出如同负伤濒死的狼嚎！“啊——！！！！”那凄厉疯狂的声音穿透书斋厚重的隔扇！如同地狱厉鬼的哭啸！惊得门外值夜侍女瘫软在地！

为什么会这样？！那瞎眼的贱婢莫锦瑟，竟真能如同她预言的那般，十日无罪脱身？！她凭什么笃定？！是太后？！临死前竟安排下这道暗棋？授意皇甫贤掩了莫名行踪？！用这把南疆归来的凶刃！！悬在他冀王头顶？！——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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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骤然爆射出近乎焚毁天地的怨毒！“死老太婆——”声音嘶哑扭曲！如同淬毒的诅咒！“命都要断了，还为你那个无能的好儿子，呕心沥血，布此绝杀——后手——？！！”

暗影僵跪于冰冷刺骨的黑暗里，墨色面罩下的喉结艰难滚动：“王爷，现下该当……”

“滚！！！”皇甫凌如同被彻底点燃的炸雷！反手抓起手边唯一幸存的玉蟾碎片，狠狠砸向暗影的方位！碎片擦着黑影耳畔呼啸而过！扎进厚重的花梨木门板！深深嵌入！“滚出去！！！”

黑影如蒙大赦！身形猛地弹起！又如墨汁洇入暗影深处！瞬间消失！

死寂！唯有黑暗里，皇甫凌胸腔深处，那如同破败风箱般，剧烈抽搐的喘息声，嘶啦！刺耳可怖！

他猛地扑向那碎裂的巨案！黑暗中疯狂的破空声，重物不断砸落的闷响，脆裂声，碎裂声……无数名贵的青玉笔架、定窑白瓷梅瓶、官窑墨蝶戏莲炉、前朝砚雕……统统在他暴戾的撕扯砸摔中，化为片片粉碎的齑粉——

“莫锦瑟——”他嘶声力竭的咆哮撕裂黑暗！“贱人！贱人！！！坏本王多少事？！！一次又一次坏本王的千秋大计——！！！！”

巨大铜灯架被狂怒掀翻！轰然砸落！碎裂满地！尖锐的棱角，在惨淡的月光碎片里，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他如同脱力的野兽，猛地靠住冰冷的墙壁，仰望着虚空。那瞎眼的贱婢究竟是如何？在踏入上阳宫那必死绝境的刹那，便算到她可以十日洗冤？！她把自己，把将军府，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以身为饵！？将自己置于明怀霄的砧板上，就是要把这一盘，本该隐于水下的滔天浊浪，彻底搅到明面上？！她难道猜到了什么？！嗅到了谁的气息？！

黑暗里！皇甫凌眼球剧烈转动！刑部那点东西在脑中飞闪过！明怀霄，心胸狭窄，必不会留情！严罗，罗织经传人，心毒！周瓮，更不会错过折磨将军府明珠的机会！那究竟是谁？在暗处压住了对那贱婢至死的虐杀？！！

一个名字如冰锥刺破迷雾！狠狠扎进他眼窝！

“宋麟——！”

皇甫凌猛地挺直脊背！黑暗中似有电光划过，那个长安第一纨绔？！太后青睐？！刑部侍郎？！不！绝不可能！一个真纨绔！即便太后看重也无能力！在明怀霄的盛怒之下护住人，除非……那纨绔只是一层蚀骨刮髓的伪装！

“好……”皇甫凌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那声音如同冰层冻结！“好！好一着金蝉脱壳，扮猪吃老虎——宋家小儿，本王真真小觑了你——！！！！”

他胸膛剧烈起伏！可宋麟凭什么死护着莫锦瑟？！图将军府助力？！助他平南王府翻案？！好！好得很！两家联手？想动我这龙潭虎穴？！痴心妄想！本王要让你们一个都逃不过！釜底抽薪！碎骨扬灰——！！！！”

皇甫凌再也按捺不住胸口翻腾的毒焰！狂吼一声！最后一件挂在墙上足有半人高——定窑白瓷海天祥云插瓶！被他·抱起举过头顶，狠狠贯下！“轰啪——哐啷啷——！！！”巨大的碎裂声如同雪崩！千百片锐利瓷片如急雨飞射！溅得满地狼藉！

书斋彻底化为一片无法下脚的废墟！皇甫凌站在残骸中央，粗喘如同破旧的风箱，眼中最后一点理智也被狂怒烧尽！唯有一片噬血的猩红！

在这个漫长死寂！绝望！如同被玄冰封冻的子夜深处，冀王府某个毗邻书斋庭院的僻静庖屋里，骤然传出女子濒死凄厉到极致的哀鸣——！！！

那声音短促尖利，刺破浓稠暗夜如同钢针！狠狠扎进耳膜！随即便被重物捂塞，消弭于无形——！！！

只余下黑暗里！那浓郁得足以令人窒息作呕的血腥气，如同活物丝丝缕缕，从门缝飘散，溢出，裹缠住整个庭院，飘向那扇映着冷月透窗，窥视书斋残骸的窗棂！

窗内，月光的惨白碎片，恰好映亮皇甫凌半张隐在浓黑阴影里的脸！那唇角缓缓向上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满足与病态的快慰！

他缓缓抬手，指尖优雅地捻去，沾染在锦缎袖边缘，一滴黏稠温热的猩红，如同拂去一粒碍眼的灰尘！

“低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在血腥弥漫的死寂里，悄然荡开——“文望舒，你拼却性命也要生下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千丝缠绕……”他齿间咀嚼着这如同毒咒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某种诡异的戏谑！“竟毒不死她？只……瞎了一双眼？！哈哈哈哈哈……”低沉的笑声从喉咙里滚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是真瞎？还是装瞎——？！”笑声陡停！化作淬毒的冰针！“你凭什么认定‘以身入局’，就能掀翻本王布下的这盘绝杀！！刑部的夹棍、板子怎么没把你打成泥呢？说啊——？！！！”

那声音，近乎癫狂却又冰冷到了极致！月影下，那双染血的眼睛缓缓转动，如同锁定了潜藏在黑暗深处的新猎物！瞳孔深处！幽暗翻涌！宋麟的名字如同引魂灯！赫然亮起！他插手了？一个纨绔？呵！好一副惑人皮囊！……啊！”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夜枭尖啸！“宋麟——！！！本王小瞧你——想借着莫家的风掀本王的船？为你爹鸣冤？！！呵…呵呵呵……”低沉的笑声在血雾弥漫的静夜里荡开。“莫家！宋家！一个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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