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徐菀音已悄悄将先前那些纸团画儿,收到了自己衣服的袖口和怀襟里。
却说那胡文才昨晚一夜难眠,又冷又怕又纠结,心想那太子和二皇子都在寻找的香饽饽,在自己这里却实在是个大麻烦。好生懊恼自己为何迟迟做不了决断,究竟要选太子那头丶还是二皇子……和陈皇妃那头。
时不时又看一眼炕上蜷缩的徐菀音,心中还莫名生出一阵怜惜之意,折腾得他好生难过。
便一大早起身,决意要自行到那凤来镇去寻到一处暖和像样些的居所,至少先替这娇滴滴的小女郎减少些折磨。
胡文才竟是一点没吝啬银两,在凤来镇寻赁到一处富商盘货时落脚的宅子,令守宅子之人将那厢屋地龙烧的热热的;又去了人牙子市集上,带回三个丫头来;待她们将宅院洒扫清理妥当,忙活着整治饭菜时,他自己则赶忙回镇口土房去接人。
当夜,徐菀音便与胡文才同坐一桌,在那虽算不得豪奢丶却也宽敞暖和的宅子里,面对热腾腾的一顿晚饭。
胡文才倒是唤了声陈媪,陈媪在门口颇讲礼数地摆摆手,他便没再多唤。
陈媪在那处站立了一会儿,随即退了下去。有三名当地丫头伺候,已用不着她这老媪了。
胡文才换了一身在凤来镇新置办的行头,虽比不得京城西市的精工细作,却也是镇上布庄里顶体面的货色,穿在他魁伟的身板上,竟显出他通身的江湖气来。
徐菀音却仍穿着那身长不及膝的皂色絮袄。她倒是一来便看见厢房里那张黑漆六柱架子床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两套冬裙,一身象牙白长袄丶一身茜色短袄加百褶棉裙。自然是胡文才今日置办下的。然而那人却只敢将那两身衣裙摆放在她房里,最终也没能鼓起勇气说出那句“请你换上新衣裙”。
徐菀音自然不会去穿那新衣裙。
她被接到此处後,越发感到奇怪,这人究竟打的是何主意呢?
于是这二人便形容怪异地坐在一处,看着那桌甚为丰盛的饭菜。三名从人牙子市集上新领来的丫头,出乎意料的能干,她们用本地山椒炖了羊肉,辛辣暖胃;又揉面蒸了一笼松软的胡饼;还炒了一盘脆嫩的冬菘菜。
胡文才显然有些紧张,他本想介绍几句桌上餐食,却言语笨拙,好似一句像样的话也说不出来,又见徐菀音端坐那处,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心想莫不是她怕这饭菜有问题,便赶忙将几个菜都往自己碗中夹了一筷子,几口吃下去,方说出一声:“很好吃……徐姑娘,你定是饿坏了,这饭菜是当地丫头做的,我吃着还不错,你也……试试看。”
徐菀音听他脱口称呼自己“徐姑娘”,心想这人怕是不想再装了,便问道:“你既知我姓氏,敢问兄台如何称呼呢?”
胡文才倒也爽利,抱拳说道:“在下姓胡。”
徐菀音:“胡兄,你将我掳来也两日了,我仍是不知,你是为何掳我,又为何……”将眼睛朝四周看看,意思是你为何又将我弄来此地。
胡文才忙忙碌碌折腾了两日,身边带着个天仙也似的女子东躲西藏,又跑到这烟火气十足的小镇上一阵张罗,突然觉着自己入宫当侍卫以来,日子过得实在憋屈,整日里小心谨慎地盘算,动不动就要触到掉脑袋的祸事。回想起当初的自己,人在江湖,自由自在,敢想敢干,敢恨敢……爱!
他总忍不住偷偷看向那徐姑娘,难怪二皇子要娶丶太子要抢的,这女子简直就是个……自己连梦都未曾梦过的尤物。
如今这尤物就在自己身边……
既是哪头都轻易讨好不得的丶更是哪头都得罪不了的……何不带她一走了之,管他什麽宫廷俗务,便仗着自己那把得之于江湖的短刀,还回自己的江湖去,有那麽个梦幻般的娇娘陪伴,也不枉了此生不是?
竟又想起自己十八岁那年迎娶进门的新嫁娘,心中涌出一番又是怀念又是心痛之感,大着胆子将如今这位徐姑娘的模样,套在当年那迷得自己连床榻都不愿下的新嫁娘身上,只觉得美不可当,激出他一身的悸动和一後领的细汗来。
实在是美色当前,便令到他彻头彻尾的智昏到了底!
既如此想定,胡文才便不欲再避忌,拿起桌上酒壶,给徐菀音和自己分别斟上一杯,挺挺胸膛说道:
“徐姑娘,在下胡文才,这厢有礼。先前多有得罪,实非文才本意,昨夜在那土房,害姑娘挨饿受冻,文才实在汗颜,才有此处这番……招待,还请姑娘莫要见怪,好歹吃些喝些……姑娘房里那衣裳,若你不嫌弃,明日也请将就穿着……”
徐菀音打断他:“若非胡兄本意,那我这便该回了,和我一同之人,怕是已焦急万分……”
她一壁说着,一壁已是站起了身。
胡文才一个伸手按住她肩,轻轻一给力,便将她按得坐了回去,沉声说道:“徐姑娘,先前文才是去掳了你,也确非我本意,如今文才却要请姑娘留下……”他擡眼看看这宅子,“并非留在这宅子里,而是,留在文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