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晨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卷起官道上的浮尘。十里堡大集的喧嚣,如同煮沸的粥锅,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骡马的嘶鸣、车轴的吱呀、小贩的吆喝、妇人的讨价还价、孩童的哭闹…各种声音混杂着牲畜的臊气、熟食的油腻香气、劣质脂粉的甜腻和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
赵小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通往集市的黄土官道上。枯槁的身体裹在张寡妇那件宽大破旧、却洗得异常干净的夹袄里,空荡荡的下摆被风吹得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深陷的眼窝下依旧带着淡淡的青黑,是连续改良催生透支精神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如同两口深潭,倒映着眼前喧嚣浮世,不起波澜。
她的背上,斜挎着一个用厚实粗麻布仔细缝制的褡裢。褡裢的分量不轻,却稳稳地贴着她枯瘦的脊背。左边一侧,沉甸甸地坠着形状,里面用厚厚的、干燥柔软的茅草层层包裹、小心固定着的,是十枚温润如玉、流淌着奇异光泽的“金卵”。右边一侧,则显得轻巧些,里面是用新鲜湿润的宽大桐树叶仔细包裹着的一小捆——蔬菜。
褡裢鼓鼓囊囊,散出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引人注目的气息——左边是隐隐约约、带着奇异生命力的温润蛋香;右边则是清新凛冽、穿透集市浑浊空气的、带着泥土和露水气息的蔬菜清香!
快嘴刘如同影子般紧跟在赵小满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她枯槁的脸上堆满了谄媚和一种与有荣焉的亢奋,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骨碌碌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和摊位,尖利的嗓音压低,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劲儿:
“小满…小满丫头!瞧见没!前头!就那块青石板旁边!人最多!位置顶好!”
“哎呦喂!那卖杂货的周婆子占着茅坑不拉屎!她那破摊子能有啥好东西?咱这仙草喂出来的仙蛋!还有这…这反了天的青叶子菜!往那儿一摆!保管亮瞎他们的狗眼!”
“待会儿您就瞧着!看婆婆我怎么给您吆喝!保管让那些有钱的太太小姐、识货的老饕,挤破了头来抢!”
她枯瘦的手下意识地搓着,仿佛已经听到了铜钱叮当作响的声音,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精光。
赵小满没有回应快嘴刘的聒噪。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无视了那些投向自己枯槁身影和背上古怪褡裢的或好奇、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她的目标很明确——集市入口不远处,一块相对平整、被踩得光溜溜的大青石板旁边。那里人流如织,是视线和交易的焦点。
走到青石板旁,赵小满停下脚步。她解开褡裢的带子,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年龄和枯槁外表不符的沉静。她先小心翼翼地将左边那沉甸甸的一侧取下,解开厚厚的粗麻布包,露出里面用干燥茅草精心包裹的十枚鸡蛋。
当那十枚鸡蛋暴露在惨淡的晨光和集市浑浊的空气中的刹那——
“嘶——!”
周围离得近的几个摊贩和路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
那是什么鸡蛋?!
每一枚都如同精心挑选的鹅卵石,大小均匀,沉甸甸的分量感扑面而来!
蛋壳不再是常见的灰扑扑或土黄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细腻、均匀的暖玉棕红!光滑洁净,毫无瑕疵,在晨光下流淌着温润内敛、如同上好蜜蜡般的光泽!蛋壳的质地一眼看去就致密坚硬,绝非寻常薄脆可比!
最令人心神剧颤的是,当光线角度变化时,那光滑的蛋壳表面,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如同水波般的淡金色光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力与神圣感!
“玉…玉卵?!”一个卖针头线脑的老婆子失声惊呼,手里的顶针都掉在了地上。
“我的老天爷…这…这是鸡蛋?凤凰蛋吧?!”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快嘴刘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如同打了鸡血般猛地窜到青石板前,枯槁的身体爆出惊人的音量,尖利的嗓音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如同炸雷般在集市入口炸响:
“哎——!都来看!都来瞧啊——!”
“仙草喂出来的——神鸡玉卵——!”
“十里八乡!独一份!天上地下!头一遭!”
“瞧瞧这成色!瞧瞧这个头!玉雕的都没这么润!这么亮!”
“闻闻这味儿!香得勾魂!补得流油!吃一枚,赛过人参汤!吃两枚,阎王见了绕道走!”
“有钱的太太小姐!识货的老爷少爷!走过路过莫错过!错过这村没这店喽——!!”
快嘴刘的吆喝如同点燃了引信!
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