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日灼心,干渴焚肺。
荆棘壁垒之内,绝望如同实质的胶泥,死死糊住了每一个女户的口鼻。上游水闸旁那几声恶意满满的哄笑,如同毒针,扎破了最后一丝侥幸。青翠的粟苗在眼前一寸寸萎蔫,生命的流逝清晰可闻。
“跪着死…”
赵小满那嘶哑破裂、带着血腥气的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炸开了绝望的硬壳,露出了底下沸腾的、焚尽一切的愤怒!
“不——!!”张寡妇枯槁的身影第一个爆出野兽般的嘶吼,刻着“张氏”的铁锄猛地扬起,浑浊的眼睛里血丝遍布,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向溪流方向!
“跟他们拼了!砸了那狗闸!”快嘴刘尖利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枯槁的手抓起地上的石块。
女户们积压的屈辱和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狂暴的怒火,枯槁的身影躁动着,如同即将决堤的洪流!
“站住——!!”
一声更加嘶哑、却如同铁钉般楔入混乱的厉喝,猛地从窑洞口炸响!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冰与火,枯槁染血的手死死按住灼痛欲裂的额心,另一只手猛地指向人群中最冲动的那几个:“…去送死吗?!”
“…他们的锄头…正等着…开荤——!”
如同冷水泼头,狂怒的女户们猛地一僵!想起王屠夫那猩红的牛眼,赵麻子阴毒的三角眼,还有那些男户们平日里挥向妻女的拳头…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压下了沸腾的怒火。硬闯,就是给那些畜生递刀!
“…那…那怎么办?!”李二姐枯槁的脸上泪水混着汗水,绝望地嘶喊,“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苗全旱死?!看着咱们活活渴死?!”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上游那卡死的闸门,肺腑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
“…理…”
“…在咱…这边…”
“…先…礼!”
“…后…兵!”
她的目光猛地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王嫂子那张因肋骨折断而惨白、却异常沉静的脸上。
“…王嫂子…识字…”
“…你…去!”
“…问他们…要…‘水例’!”
“…问他们…赵家集的规矩…”
“…还管不管…下游…几百口子…活人的…命——!”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王嫂子身上。
王嫂子枯槁的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额角冷汗涔涔,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在听到“识字”和“水例”时,骤然爆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她枯槁半生,第一次被赋予如此重任,第一次不是作为被践踏的物件,而是作为手持“道理”的——人!
她枯槁染着血痂泥垢的手,死死攥住了胸前洇血的布条,仿佛要从那剧痛中汲取力量。另一只枯槁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从贴身的破烂夹袄最里层,掏出了一小块用破布层层包裹的、边缘磨损的旧木牍——那是她死去的爹娘唯一留给她的、刻着几个最简单字迹的“启蒙板”!
“俺…俺去!”王嫂子嘶哑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枯槁的脊梁努力挺直,尽管每一步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让她走路的姿势扭曲而踉跄。但她浑浊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名为“道理”的火焰!
快嘴刘猛地将自己头上那顶破旧的草帽扣在王嫂子头上,枯槁的手用力按了按她的肩膀。张寡妇则将那柄短柄柴刀塞进她手里,浑浊的眼睛里是无声的嘱托。
荆棘壁垒的豁口再次打开。
王嫂子枯槁佝偻的身影,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却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坚定,一步一步,踉跄却决绝地,走向那片属于男户的、充满了恶意与危险的河滩。
上游水闸旁,赵富贵摇着蒲扇,肥腻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看着那个枯槁得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女人深一脚浅跄地走近。赵麻子和几个家丁抱着胳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更远处,一些正在自家田埂上灌水的男户们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惊疑、冷漠,还有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哟呵?还真敢来?”赵麻子三角眼一斜,尖酸刻薄地叫道,“王屠夫家的,不在家等着挨揍,跑这儿来现什么眼?滚回去!”
王嫂子枯槁的身体在距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住,肋骨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她枯槁的手死死攥着那块旧木牍,嘶哑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压过河水的哗哗声和心脏的狂跳,一字一句地砸出去:
“…里正…老爷…”
“…麻子…叔…”
“…俺…来问…‘水例’!”
“水例?”赵富贵蒲扇一顿,细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浓的讥讽取代,“你这屠夫婆娘,认得‘水例’俩字怎么写吗?滚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王嫂子枯槁的脸因羞辱和剧痛而扭曲,但她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赵富贵,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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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不认字…但俺认理!”
“…清水溪…是赵家集…祖宗留下的…活水!”
“…不是…谁家…私有的!”
“…往年…再旱…下游…也有…三分水例!”
“…凭啥…今年…闸落三分…一滴都不给下游?!”
“…村西头…几百口子人…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