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迦汀其实不是那麽爱多管闲事的人,但凡面前换个人,他都会建议对方去医院。
但面前的小姑娘瘦瘦弱弱,戴着口罩,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被怯弱占据。
他显然知道她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上来求助。
无奈一笑,问说:“你怎麽了?”
小渔说:“我发烧了,浑身没劲,还想吐……”
“量过体温吗?”闻迦汀问。
小渔摇头,继而又说:“你屋里应应该有体温计,表姐在每个房间的床头柜抽屉里都备了一支……”
“有吗。”闻迦汀不记得开抽屉时有见到过体温计。
“你等一下。”他折身回房间找体温计。
蜡烛微弱的灯光却缀在身後,他回头,不免有些惊讶。
但烛火照见女孩清澈而羸弱的双眼,他微微一顿,说:“桌边有椅子,坐着好受些。”
“……嗯。”
小渔小心一步一挪坐到椅子上,实在昏沉得很,手肘上的麻筋碰到桌角,手里的蜡烛一下掉到地上,灭了。
因为停电,暑气难消,民宿四处的窗户都是开着,穿堂风自走廊经过将307半开的房门推上,屋子里一霎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小渔在沉闷中弱声喊了他一下,“闻医生。”
仓皇伸出手想抓住点什麽,指尖传来温凉的触感,她脑子懵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抓着的是他的手。
“屋里没有体温计,但你确实像是发烧了,店里有常备药吗?”
闻迦汀任由她抓着自己,以医生的口吻对她说。
小渔只感觉心跳和呼吸频率都在加快,虚弱地摇摇头,想说不知道,正要开口,“咯吱”一声,307的房门一下又被推开。
以为是风,门口却响起表姐诧异的声音,“闻先生我看你房间门没关,我给你送点西瓜解暑——小渔?!你在这里干什麽?!你们——”
刺眼的手电筒灯如同划破黑暗的匕首,扎向小渔的脸和她紧抓着面前男人的右手。
停了电的民宿很安静,所以表姐高亢的嗓音显得比平时更尖锐。
她大步走进来,将果盘往桌上重重一放,尖声质问小渔大半夜不睡觉爬客人房里干什麽,气昏了头,根本不给小渔出声的机会,转过头再对着闻迦汀冷嘲热讽。
“你想对我们小渔做什麽?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人!我们小渔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你以为你有钱长得又好就敢骗她?!”
店里没走的客人被她的声音惊动,唯恐错过看热闹的机会,很快,307门口被拿着手机做照明的客人围住。
表姐的妈妈带着她的小儿子也在其中,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只感到怕,张开嘴巴发出尖利的哭声。
三楼乱成了一团。
闻迦汀被表姐盖上图谋不轨的印章,全程没开口为自己辩驳一句。
门口有客人自发替他说话,“老板娘你说话能不能尊重点事实?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家清洁工跟豆芽菜有什麽区别,人家疯了才找她下手。”
“是啊是啊。”和闻迦汀打过照面的客人都在附和。
表姐气得不行,“就算小渔再歪瓜裂枣,她也是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男的都一个德行!”
她一手掐腰,另一手拿着手电筒近距离对着小渔,“你说,你大晚上来这儿干什麽!你们俩到底有没有事?!”
高瓦数的手电筒正对小渔的眼睛,她被刺得把头一偏。
目光扫过门口,那些围着的人脸在视线里被疮痍一样的光斑吸附,扭曲又丑陋。
孩子的哭声像长钉横贯她的太阳xue。
小渔不知道自己为什麽流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最後只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话音落地的那个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一道极轻的笑声,从斜对面那人喉中溢出。
诧异,嘲弄。
小渔被表姐拽下楼,在小房间里辗转躺了一夜。
天快亮时,表姐破门进来,说要打电话告诉姑姑姑父小渔在这里做的好事。
小渔张了张起皮裂开的嘴唇,却只发出一道极痛苦的呻|吟。
表姐半信半疑地探身摸了下她的额头,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病了。
後来的事小渔没什麽印象,只知道再醒来时她已经在诊所。
小渔输了三天液,诊所医生说她是劳累过度加上中暑。
表姐怪道:“劳累过度?我让你擡石头还是搬砖了?”
小渔躺在诊所发黄的病床上,闭着眼睛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