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萧世祯曾将所谓的合欢蛊解药喂我喝下。
他不知道萧世祯那时虽没有救我走,但曾切实为我分析过逃与留的利弊,还几次三番提出要娶我。
他不知道和萧世祯朝夕不离的那段相处经过我这些年的无数次反刍已经如水滴石穿慢慢改变了我。
他从太早的时候就已经成为我和萧世祯之间彻底的外人。
而我和萧世祯,经过了这些年的悲欢离合,已再无可能被外人动摇。
世祯说,在百花楼那段日子他没有带我走,是因为那是萧家与当时东阳皇室暗地里斗得最难解难分的时候。
燕侯在百花楼里宠爱一名雅妓,就算花了再多钱财,也没有人会觉得这名雅妓在他心中分量会有多重。
可一旦他把我赎身带回了家,在天下人面前认真起来,我就必然成为衆矢之的。
他提出想要娶我时是真心的,我拒绝他迎娶时他觉得这误打误撞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这麽说着,我安静地听,听完“嗯”了一声,说“我明白”。
然後他紧张地问我:“那你……愿意嫁给我了吗?”我感到他两条胳膊丶整个人都僵硬得像石头,如果我说个“不”字,他就会整个人碎掉。
我笑着点头。
他狂喜之下抱着我转圈,我乐得直笑。
他转得我和他都晕头转向,停下时两人靠在一起,头昏眼花,笑个不停。
“这次你不怕?”他问。
我说:“勇气是你给的。况且,我已经知道我离了你也可以活下去。如果你欺负我,我就走。”
“我会很爱你,不会让你想走的。”他说。
他说到做到。
说要册立我为皇後,就册立我为皇後。
我说我不想认回展家,他就只在立後诏书写“展氏清猗”,不写“某某之女”,只把我生母从别馆接到宫中照顾。
虎儿取大名萧景珩,立为太子。
文武百官上书要求选秀,让皇帝陛下开枝散叶,他一概不听。
“我们有虎儿一个就够了,”他倒没觉得这事多棘手,回宫跟我说:“如果你要是想凑个儿女双全或者多子多福,那我陪你生就是了。”
萧世祯这一套操作,与礼法不合,再加上我在百花楼和燕春楼的过往渐渐为外界所知,舆论一时沸沸扬扬,朝臣反对的奏章满天飞,堆满了御案。
萧世祯从前夹着尾巴做人,现在登基当了老大,当年在百花楼的混劲儿又来了:兵在二爷手里,钱在二爷手里,大臣们的官位例银都在二爷手里,还敢管二爷娶谁?
挑头的大臣拉到午门打了二十板子,其他人罚一月俸禄。没多久,耳根清净。
有前车之鉴,我那段青楼经历,自然没人敢提。
让全天下人知道皇帝的老婆在青楼待过,当时就是跟皇帝在青楼定情的,皇帝陛下在青楼那是响当当的铜豌豆——敢说这话的不是找死是什麽?
再说了,现在皇帝只有一个儿子,立为太子,这女人就是太子生母,哪天这个儿子成了他们的新主子,能放过说他妈坏话的人麽……
大臣们见事已成定局,也就纷纷死了那条心。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需要关心,与其跑去触皇帝的霉头,不如多干出点政绩,百姓们爱戴,自己也有个好前程——政事上提意见,萧世祯还是从善如流的,说得不对也不会打板子。
青楼……大臣们是没人敢随便逛了。皇帝下旨严打人口贩卖,凡是买卖妇女丶逼良为娼者,一律问斩。旧朝贱籍一律废除,原有不幸沦落风尘者,由燕春楼暂时接收,谢妈妈和秋娘帮这些姑娘们寻找出路,或是改做绣娘,或是单纯卖艺。因皇後展氏当年在青楼的一段过往,坊间传言青楼里的姑娘们中许多都是皇後的徒弟,去听曲的人没一个敢对她们造次,生怕得罪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萧世祯一心要给我补办一场正经婚礼,太常寺光禄寺等各部加班加点地筹备大婚仪式,于皇帝登基大典同日举行。
不只是官员忙宫女忙宦官忙,我也忙。
单是大婚的礼服就不知道试了多少件。试衣服也就罢了,每试一次衣服,从头到脚的首饰珠宝也要跟着换一套。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繁复的礼节要学。
我累坏了时,窝在他怀里撒娇。
他一手揽着我,一手捏着奏章看,嘴里说展清猗你这可怨不得我,这都是你自找的。
我恼得捶他:“是你非要补办婚礼,怎麽成了我自找?”
他笑:“谁让你当初逃我婚的?你当年如果不逃婚,现在还需要补办婚礼麽?”
“什麽?”我大惊:“我当年逃的那场婚,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