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心惊胆战地看着距她脖颈不到一毫米的剑刃,不免有些头晕目眩。
她循声看去,只见裴宁辞于枯树下缓缓走来,微风吹起他覆面的轻纱和乌黑的长发,好似一副隽永的画卷。
万物皆枯,唯他摄取了日月之精华,如圣山之巅那纤尘不染的雪莲。
李婧冉先前还难以理解,为何万千百姓会称裴宁辞为神祇下凡。
直至此刻,望着这缓步而来的男子,她才恍觉白衣祭司裴宁辞着实是圣洁纯净的象征。
严庚书的丹凤眼微挑,语气似笑非笑,“祭司大人倒是消息灵通,竟只比本王的飞烈营精锐迟了片刻。”
若论起让严庚书谈之色变的人,大祭司裴宁辞便是其中一位。
李婧冉穿进的这本《三位反派恨我入骨》毕竟是个言情小说,主要就是为了苏爽甜,因此在朝堂背景方面交代得分外模糊。
她依稀只记得大晟朝堂是三大权势分庭抗礼:皇室血亲,权臣,与宗教信仰。
皇室血亲指的自然是流着皇家血脉的人,共同目标就是权利垄断,让大晟把握在李家人手中。
他们血脉尊贵,既有权又有民心,本该完胜权臣与宗教派系。
可奈何皇室成员自出生起,就注定了有先天性利益冲突,很难拧成一股齐心协力的麻绳。
尤其是自先皇去世後,皇室血亲之权式微,李元牧继位後为坐稳皇位,大肆残杀手足。
如今能茍活下来的宗亲不多,且要麽懦弱胆小要麽闲云野鹤,都对朝堂风云与权势没有太大追求。
除了。。。。。。长公主华淑。
权臣之派原本还分文武两流,直至摄政王严庚书一路靠杀戮上位,彻底成为凌驾于两派之上的全新派系,权臣之势也蒸蒸日上。
若严庚书生在任何其他的时代,他都是那一手遮天的存在,有如那唐朝仇士良丶明末魏忠贤丶清朝的李莲英。
依靠铁血镇压手腕,权臣派系本该一骑绝尘,谁料他偏偏遇上了大祭司裴宁辞。
裴宁辞一身白衣,他无须沾染任何鲜血,只须高站祭台微张双臂,便可赢来天下百姓的爱戴。
他们唤他为神,年年上元节都跪伏在他脚边,祈求神的恩泽。
严庚书靠的是畏惧恐吓,而裴宁辞靠的却是信仰之名。
一人尸山血雨,一人白衣圣洁。
如若仅仅是如此,严庚书也不会视裴宁辞为眼中钉。
毕竟宗教之力虽然可怖,却向来不卷入朝堂风云,一直维持中立。
“白衣祭司”生来便是一种符号,因此历任祭司都以轻纱蒙面。
百姓们信奉的仅仅是这个符号,而不该是某个人,直至裴宁辞成了新一任的大祭司。
裴宁辞看似清冷无欲,比任何一届大祭司都更接近神祇,但严庚书却发觉了他的私心。
裴宁辞在试图把宗教信仰之力转化为个人信仰,他要百姓们只认他一人为大祭司。
近些年来,裴宁辞已隐隐有势逼严庚书之姿。
严庚书看着眼前的裴宁辞,他神色淡漠,无悲无喜,他却敏锐地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此人同样在妄图蚕食朝堂势力,将其馀两派全部拢入囊中。
裴宁辞听到严庚书暗讽他眼线衆多,浅金色的眸光未变,只是冷冽道:“摄政王未免太多虑。裴某并非为你而来。”
严庚书轻嗤了声,泪痣分外妖冶:“祭司大人此言倒是有趣。不为本王而来,还能有何人值得您大费周章,纡尊降贵亲临这破落崖底?”
裴宁辞冷淡瞧他一眼,并未回应,只是朝着他们走近,纯白的袍角漾出一片片雪意。
飞烈营头领上前想拦,却被严庚书擡手制止了。
他倒要看看,裴宁辞又要玩什麽花样。
在旁看好戏的李婧冉原本置身事外,恨不得他们俩打起来,自己就可以趁乱跑了。
她设想得很周全,甚至连“两点之间,直线最近”的最佳逃生路线都规划都出来了。
谁知,裴宁辞的视线落在了她自己身上。
李婧冉心中便咯噔了下,眼睁睁看着裴宁辞朝自己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他浅金色的眸光淡淡,侧眸与严庚书对视,修长的指骨夹着架在她脖颈处的锋利剑刃。
裴宁辞指尖并未用力,只是这麽示意性地往前轻推了下。
严庚书眼皮微掀,与裴宁辞目光胶着须臾。
两人分明都未言语,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无端弥漫开来,在凛冬寒风中却硝烟味十足。
连风声都凝固,李婧冉瞧着他们俩的无声对峙,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
半晌後,严庚书才手腕微松,任由裴宁辞指尖将他的佩剑推离李婧冉。
裴宁辞为她抚平肩处褶皱,平淡问道:“一切可好?”
他分明没有摘下李婧冉的盖头,但是李婧冉却陡然生出一种诡异的直觉:裴宁辞认出她了。
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