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尹说话不作数
“等等。”南枝没有下车,又坐回了长榻上,说道:“赵府尹,我有一桩交易欲要同你谈谈。”
依据昨晚周明德与车内那位薛公公之间的对话,南枝推测:周明德是想在祭天当日冲上去扶住摔倒或晕倒的圣上,以此获得功绩。
年老的圣上近来日日流连于贵妃枕榻,身子愈发虚弱,在冬至祭天那日,圣上需要从坛底一步一步走到坛上,若身体不适,走上祭坛时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倒。
根据往年惯例,祭天大典当日,百官按品级高低列在两侧,圣上踏上台阶後,百官躬身拱手,跟随其後。
周明德的品阶靠前,若遇到圣上摔倒,只需穿过两排官员就能稳稳扶住,加上他有预谋在先,百官都低头垂首时,他早就用馀光时刻观察,只等圣上体虚出事。
即使最後圣上起疑心,彻查下去也是因为他自己耽于美色才掏空身体,怪不得旁人。
南枝不过是这长安城内的蚍蜉而已,她无法阻止圣上宠幸贵妃,也无法阻止周明德去救圣上。
除非去救圣上的不是周明德,那这功绩便算不到周明德头上……
南枝得找一个能代替周明德扶住圣上的人,此人的品阶必须靠前。赵渝是个挺好的人选,只是不知他是否愿意,毕竟他现在如日中天,根本不需要这些功绩加身。
不论他是否愿意,南枝都要试一试。
赵渝沉了沉心绪,冷静道:“交易?你手上有什麽筹策可同我交换的?”
南枝早已想好,旋即说道:“我的嫁妆,给你一半。”
赵渝淡淡看她一眼,似无奈又似无语。
他官至政事堂,钱财已是身外之物,南枝的那些嫁妆对他来说食之无味,弃之也不算可惜,但南枝自己不能这麽快透露底筹,只能先用嫁妆试探一番。
南枝再道:“赵府尹若觉得不够,那就给你全部,只留下一点银钱足够我返回临州即可。”
赵渝反复摩挲着茶盏,挑眉看她:“吴南枝,你没有诚意。”
南枝道:“那不如由赵府尹提一个显得我有诚意的筹策。”
赵渝垂眸,再擡眼时目光如灼热,锁住吴南枝的视线,淡淡道:“本官要你永远不与周洛衡来往,是否能答应。”
“这……为何是这个要求?”南枝一头雾水地望向赵渝,希望能看清他晦暗的眼底藏有什麽情绪,疑惑问道:“赵府尹难道不是应该要求我永远不与赵时安来往吗?”
赵时安是他的弟弟,吴南枝与赵时安来往才会影响到赵渝,为何赵渝却要求她不与周洛衡来往?
赵渝没有回她这句话,仍旧问:“你只需回答我,是否能答应。”
南枝道:“不能。”
她现在需要周洛衡给她打听父亲的消息,且她没有权力给将来的自己设限,是否与周洛衡来往,或者说与谁来往,都只凭自己的心意,她不会把这种事拿出来当做筹策去交易。
果然,吴南枝依旧是梦里的那个对周洛衡念念不忘的吴南枝。
“下车。”
赵渝不愿再与她继续谈下去,下了逐客令。
南枝却不走,直接亮出底筹,说道:“听闻赵府尹近来忙于折银法一事,我若告诉你,这项折银法将会失败,且我可以知道是因为什麽事失败的,不知这个筹策赵府尹是否想听?”
“它必将失败。”赵渝淡淡道,毫无意外,擡眼看向南枝:“至于是因为什麽事情而失败的,不重要,究其根源都是同一个。”
南枝诧异:“既然赵府尹知道它必将失败,为何要开始呢?”
赵渝本不想解释,看向她那双清亮的眼眸,心下动摇,暗暗叹一声,反问她道:“明知花开必败,为何要种花?”
南枝思索片刻,认真道:“为了花开时。”
赵渝深深望向她,再次反问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何要开始了吗?”
南枝垂首默然,双手拢在炭盆上,一时无声。
见状,赵渝淡淡道:“罢了,不必深究。”
“我明白了!”南枝却突然开口,恍悟一般道:“花不会开千年,折银法也不会存在千年,赵府尹只需要它短暂的成功过,不知我的猜测是否如赵府尹心中所想。”
赵渝略有些愕然,问这些话之前,他没有抱任何希望,更不会奢求一个与他没什麽交集的吴南枝能明白和理解他的做法。
当奏折呈上去的那一刻,他早已经做好了千夫所指的准备,他站在那里,迎接那场必将到来的丶足以撕裂一切的山崩地裂,耳边已提前响起了千万人的攻讦。
可现在她说:“我明白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足以将千万人的唾骂从他耳边驱散,胸口那块压了他很久的巨石,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让他终于能喘过一口气。
“嗯,你猜得对。”赵渝轻声道:“多谢。”
吴南枝不解:“赵府尹谢什麽?”
谢她所说的这些话。
“你要我做什麽?”赵渝言简意赅,问她:“杀周明德?”
“现在暂时不必杀他。”
南枝不知他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但时机不可错过,忙凑近他,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同他说完,然後道:“祭天大典当日,若圣上龙体抱恙,还请赵府尹抢在周明德之前伸手救驾。”
赵渝想都没想,答应道:“行。”
南枝道:“那赵府尹要不要我告诉你,那支花会因为何事而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