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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哥我脏（第1页）

第三十一章“哥，我脏”

江畔没拦他。

他已经在那坐了四个小时了，双腿发麻的站不起来。

今晚好冷，月光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晚风像暴怒的兽一样撕裂开他的头发，从袖口钻进去，疯狂的抓挠着泛起颗粒的皮肤，冷的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有钢针锥刺进来一样，连血珠划过皮肤也带不来丝毫温暖。

可过了会儿，这种感觉却消失了，转而变成了像是有一种在静脉里注射安乐死药物的感觉。凉凉的液体推进体内激起一阵战栗，肌肉紧张地痉挛着，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只是眼睛疲惫的再也睁不开，精神倦怠的只有一片空白。

他想给淮夏打个电话。

手机屏幕的亮光在这个黑暗的楼洞里冰冷而刺眼，让江畔都看不清联系人的标识在哪儿了。

他只一下一下的擦着眼，努力地找着淮夏的名字，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两个字眼。

他仰着头抵在墙壁上笑了会，拇指在屏幕上向下滑去，停在了页面的最上面，拨通了第一个联系人。

那边很快传了了客气的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女声，字正腔圆的重复着那些没人爱听的话。

江畔一直听到忙音结束才挂断，接着再拨了一个过去。

这次的回复毫无意外。

凌厉的冷风从楼栋旁堆积的杂物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尖叫。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这个动作了，冰冷的女声在这个狭小的楼道里冲击着四面的墙壁，带起极其可怜又麻木的回声。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在安静的环境里入耳的只有微弱的电流刺啦响声。

江畔就那麽举着手机仰头靠在墙壁。

安静，对面也是安静。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後，江畔才再开口。

“为什麽啊……”他的眼睛在流泪，可嘴角却带笑。

他就那样喊了他一句：“小孩儿。”

那边仍然是安静，风吹的冷到骨子里了。

淮夏瞬间泪崩了。

“哥，我脏……”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的没有一丝重量。他又重复了一遍：“哥，我脏。”

江畔感觉有谁就那样一刀剖开他心口，长指甲戳进血肉里肆意抓挠着，伸出来带着滴滴答答的红，指甲缝里塞满了粘稠的组织。这不够，淮夏接下来的话让他看到那只手又硬生生地捅进他心口里。

“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淮夏说，他闭着眼回忆：“每一天都像噩梦一样，提心吊胆的。快要放学的时候捂着头发抖看秒针一点一点的挪……”淮夏的声音在颤抖。

“可是跑不掉啊，放学之後班里就有几个人堵着我，就站在我的位置旁边笑，玩我的书和文具盒，拿着我的作业本儿夸我的作业写的好。然後等班里没人了，就把他们都撕碎，揪着我的头发让我把那些吃下去。然後……然後淮希就来了……”

“别说了，小孩儿，别再说了……”

“淮希就来了，他带着好几个人，他很用力的搂着我往外走。那天晚上在楼梯里碰见了我的班主任，我看着她，淮希笑着让我和她说老师好……然後就到厕所里面，操场後面那个厕所里。我腿都软了。他把我抓起来，扯着我的的头发丢进去。”

江畔要透不过气了。

“哥，你肯定不知道被轮着打耳光有多疼。”他忽然笑了，“很响，不停的响，耳朵里嗡嗡的，後面就感觉不到疼了。嘴里面很咸，什麽也看不清，真是感觉就要那样死掉了。但是被甩到地上被鞋底踩着胸口闷地醒过来，然後又被砸到墙上。脊梁骨和後脑勺都磕在一点很硬的凸起的地方，很疼。”

他的声音脆弱的发抖的像只被剪掉翅膀的蝴蝶。

“然後淮希就扯我的衣服，把我的校服扔在地上踩，很多很多的脚都在踩。有人又把我摔在地上，揪着我的头发让我对着镜头，让我笑，让我说一些话。有很多的手再扯我的裤子……我哭，但我不敢动，因为有人拿着刀在我背上滑。”

“哈哈，哥你知道我养母吗，你知道吗，她真的很爱我。”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笑得微微喘气。

“我肿着脸回去的时候她什麽都没说，晚上她在我床头留了两百块钱……哈哈，我早就知道了，我本也不配对吗。我跟淮希就是她的指甲和手心手背。看起来都在一个手上长着，但出了事儿的时候还是肉疼啊，漂亮话谁不会说呢。”

淮夏的声音里几乎没有感情，他似乎在诉说着别人的经历一样。

“哥，你也不知道刀尖划开皮肉的感觉……不疼，很爽。刀刃压在皮肤上凉凉的，不过一会儿就不凉了。血的温度传递到那一点冰凉上，很快就热了。那一点热带着更多的热划过手腕的皮肤，在往上划到手肘，把刀尖调过来顺着轨迹再滑一遍。嘶……血流出来的时候就像呼出一口气。听血落在地上的声音让我知道我还在活着。”

江畔觉得那只手把他的心脏从胸膛里扯出来，连着血管和动脉在地上踩了一脚，再把那摊混杂着脏污的血淋淋塞进他胸膛里。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小孩儿是怎麽生活下来的……

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哥，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办……我不能和你站在一起，我太脏了。”

江畔什麽都说不出来了，他扶着墙站起来。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往楼梯上去。

三楼的黑暗里有一点微弱的光芒，淮夏把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团靠在角落里。

他过去抱住他。

“我就喜欢我现在的小孩儿，我面前的小孩儿，我就喜欢这个小孩儿。”

他的眼泪同淮夏的眼泪混在一起往下淌去，沾湿了淮夏的发。他把他的口罩取下来，一点一点吻尽他所有的眼泪。

淮夏没有拒绝他，他只是闭着眼笑。

“晚上的时候我真的好想把自己毁掉，想疼，想把自己变得更脏一点，想更绝望一点想要就这麽崩坏，”他笑：“哥你知道我是什麽样的人吗？”

“如果你告诉我我会听，但我不会因为你说的就放弃现在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