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一回想,他原先还瞧不上人挑货担的,眼下他的日子也不比人家好多少。
大哥不用笑话二哥,都是卖苦力挣银钱,那卖货郎如今置下骡车走村窜巷,可比他没日没夜揉面团强。
这样攒下来的铜板没意思,馀金打算转行开面馆。
煮面条简单啊,只要面醒好了随时可以拉成条,即便客人来了也不用着急,远不用半夜起来揉面团。跟家里人如此这般一说,老的少的都不同意。
好容易做成了一门生意,熟客都是现成的,何苦又出幺蛾子瞎折腾?
可馀金打定主意一头扎进去,老两口想着之前大儿子的坚持己见,兴许他就是有那个运道呢,便也没很劝。
只李娥心里不踏实,她小姑至今还守着个小摊子呢。他们家起码租了间铺子,头一年就挣得盆满钵满,这在村里已是极为难得。
真要想换个吃食也得做几年包子再说,起码积攒了足够多的本钱,纵是赔了也不怕。
可她的话馀金哪里听得进去,开口就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没有远见等语,气得李娥撒手不管了,任他胡乱折腾。
面馆开起来颇为顺当,和面丶醒面都是做顺手的,吃面的人却不是那麽容易成为熟客。
一碗面少说也得十几文,再淋个肉沫子的浇头又得往上长几文。
在镇上有这个闲钱,爱下馆子的人自是不缺,可一个村里的小集市把犄角旮旯扒拉个遍,也找不出几个愿意掏钱的冤大头。
每天守着面馆等着零星的几个老客上门,有时一连几天人还不过来,关了铺子吧又不甘心,总感觉再坚持两天生意能好转。
一年下来一个铜板没挣到不说,前一年挣的银子还搭进去了。
忙活两年堪堪打个平手,累死累死没讨到半点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家生意如何红火。当着外人艳羡丶眼热的神态,挤出一个苦笑都尤为艰难。
这不眼见着面馆是没指望了,馀金又改了主意想做油炸类的面饼丶麻圆丶饺子等,气得李娥在家吵闹不休。
她还是想开包子铺的,累是累了点,可好歹是个进项吧,总比只出不进的面馆强。
再者油炸吃食闻起来香,可真要卖起来也没个数,做生不如做熟,还是卖包子丶馒头稳妥。
馀家老两口也是这个意思,进了荷包的银钱还没捂热乎便散了出去,这叫人如何甘心?
偏馀金是个牛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且格外的固执己见。小夫妻两个从婆家吵到娘家,从年尾吵到年头,至今没个定论。
听了她娘的转述,杏娘唏嘘不已:“我公爹早就说过,做买卖靠的就是个守,守生客也守熟客,哪有这样三天两头变来变去的。
做生意哪有不累的,那现成弯腰能捡到铜板的买卖也轮不到咱们。他们就是太心急了,这山望着那山高,总想着跳来跳去。”
杨氏不以为意:“年轻人嘛,心高气傲,目下无尘在所难免。这就是钱多烧得慌,家底子厚实经得住折腾,等他撞了南墙自会知道回头。
往好了想,指不定他这回选的道是对的呢,能挣些小钱又不至于太劳累,琢磨出个长久的营生本就不易。”
杏娘撇嘴不赞同,她娘说得倒是简单,馀金心气足折腾得倒是起劲,可怜她侄女只能委屈巴巴陪他吃苦。
到头了还得不着一声好,挣钱了是男人有本事,亏了本是时运不济,总之跟她挨不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呐!
……
杏娘家的经念起来倒是格外慢,等到青叶当学徒满一年後,总算开始学织棉布。
不容易啊,杏娘还以为她闺女要跟麻布打上三个年头的交道呢,浑身上下一股子苎麻的味道。
女儿还说师傅教她们给麻布染色丶织花样,可再好看那也是麻布,卖不上价,这世上没有什麽物什比银子更好看。
河边的桑枣子又到了令人垂涎欲滴的时节,紫色的丶青红的果肉在叶片间闪烁,格外引人注目。
云娘家河边两颗高大的桑枣树上长满垄上的半大少年,个个吃得口水横流,五颜六色如开了染坊。
七岁的青果已初步显露出他娘少时的调皮捣蛋,抱着树干两腿一蹬,双手往上攀爬,小皮猴一样眨眼便窜到了树杈子间,比他两个哥哥丶姐姐有本事。
青皮也会爬树,但不太熟练,也不敢爬太高,只爬上最低的树杈子就不敢往上了,两腿岔开倚在树干上不动弹。
青叶还是一如既往的没长进,随着年岁的增长,孩童时期的婴儿肥渐渐退去,身高也抽长了,身形仍是稍显圆润。
两个弟弟都能自食其力,捎带手还能照顾她这个大姐姐,青叶总算摆脱了儿时够不着桑枣子的窘迫。
自家愿不愿意吃是一回事,可能不能吃上又是另一回事,两者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