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冲冲回到李家小院的卫小妹不理她姐在後的呼叫,推开门扔下菜篮,提过木桶去竈房打水。
等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後跟都用香胰子仔仔细细洗过两遍後,卫小妹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活了过来。
她方才都不敢大口吸气,就怕给哪一股恶臭激到喉咙,当场酣畅淋漓地呕吐出来,那才是丢人至极。
看着木盆里换洗下来的腌臜衣裳丶鞋袜,卫小妹很想一股脑丢到後头河里去,眼不见心不烦,可又怕她姐啰嗦个没完。
她抿着嘴唇想了想,到底端起木盆往後院走,先洗过一次再说。若晒干後还是有那股似有似无的腥臭味,她就趁姐姐不注意,私底下偷偷扔了便是。
手搭门栓才要拉开後门,一道柔软的声音自身後响起:“你要去河边洗衣裳?
这大日头底下的就别去了,後头乌糟糟船来船往的洗不干净,还是用井水清爽。正好我也要洗一家子昨天换下来的脏衣物,我来提桶打水,咱们姐俩一道洗。”
卫小妹转过身不满道:“用井水洗菜做饭也就罢了,洗衣裳得打多少水够用?提上提下不够繁琐的,河里的水是活水,常年流淌不息。哪里就脏得连衣服都不能洗了,多少人家就爱吃河里的水煮的饭菜?”
“那是别人家,人家爱怎麽过活是他们的事。”卫氏笑了笑,不容置疑道。
“反正咱们家是绝对不吃河水的,从今往後你就在家里洗衣裳吧。你要是觉得打水麻烦,我来给你提,我不嫌累,你用多少我给你提多少。”
卫小妹气闷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可卫氏也铁了心不愿让步。
她气冲冲走向前院,路过院子时,“嘭”一声扔下木盆,头也不回地去了房间,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关门声,瓷器坠地的碎裂声。
卫氏皱眉看向前院,半晌後长叹了一口气,她小妹叫爹娘娇惯坏了。
吃喝穿戴无不紧着最好的,偷懒耍滑,拈轻怕重,说又说不得,一说就拉着一张俏脸发脾气,噼里啪啦摔打胡乱作践物件。
再说两句,她就卷了包袱皮回娘家告状,而她娘只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骂她不帮扶姐妹,有了婆家不顾娘家,天性凉薄……
在家做姑娘时还好,胳膊肘折了往袖子里藏,外人不知自家内里详情,只能看见个表面光。可等出了嫁,做人媳妇的难道要当家的汉子洗衣做饭,端茶倒水伺候她?
纵使她小妹有仙女儿一般的美貌,只怕也没哪家的汉子肯奉陪三两天,嫁了人可就由不得她自家了。
娘跟妹妹的想头,卫氏心里一清二楚,无非是想凭着小妹的美貌攀附上一家富家公子。
可这镇上的富户太太们,有几家是好相与的,门当户对娶进门的儿媳尚且横挑鼻子竖挑眼,婆婆的谱摆上了天。
普通农户家的女儿如何能入她们的眼,纵是想方设法嫁了进去,怕是成日里要在婆婆面前伏低做小,端茶倒水,忙活一整天连口热水都喝不着。
这样的日子过着能有什麽意思,在夫家喘口气都不敢大声,可惜她娘和小妹总是想不明白。
一连两天,卫小妹被她姐拘着早起去市集买菜丶洗衣裳丶做饭丶做家务……好容易屁股挨着凳子能歇息片刻,手上还不能停,她姐拿出几双鞋底要她纳。
卫小妹何曾做过这样琐碎的活计,一针还没穿过去,针头就擦破了手指。气得她一把摔在地上,使性子把个雪白的鞋样子踩得乌黑,撒过气後回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天热躺不住,她想去小姐妹家窜门打发时间,卫氏又有新的说辞阻拦。
“这条巷子里哪家不是住得挤挤挨挨,前脚掌贴後脚跟腾挪不开,你去了更是连转个身的空都没有。咱家人少,你若真想跟姐妹们相处,不如请了她们家来一道做针线。”
第三天早上一等她姐夫去上工,卫小妹收拾好行李闹着要回家:“这麽久没回家我想爹娘了,姐姐日子过得舒坦就忘了爹娘的辛酸,枉费他们整日担心你,怕你受婆家的欺负。”
她姐不是想着法磋磨她吗,最好回去对着她娘也能这麽硬气。
卫小妹对着她姐挑衅一笑,她来镇上是享福来的,可不是给谁当仆人的。
卫氏淡然地笑了笑:“也好,咱们也有些日子没回去看望爹娘了,我正好有事要跟娘商议。”
两姐妹抱了孩子坐船回到卫家,卫老娘看见大胖外孙如见活佛,捧在手里心肝肉呀的上下其手。
“我的小乖乖来看外祖母啦,老婆子正想你呢,到底是我们卫家的种,跟咱们亲香也是应当的。”
卫小妹讥讽地扯了下嘴角,自顾拿了行李回房,连声老娘都懒得喊,卫氏则陪坐在一侧,看儿子被逗得嘎嘎大笑。
好容易卫老娘稀罕够了大外孙,一拍他的小屁股:“去吧,玩去吧,哥哥们都在院子里捉迷藏。”
转过身问大女儿:“怎麽想起来今天回娘家,我还说过两天去你家窜门?”
卫氏目送儿子跑远的身影,回过头笑道:“是小妹说想爹娘了,正好我这半年打听了不少镇上人家的儿郎,回来跟娘合计合计。”
卫老娘一下来了兴致,她如珠似宝的小闺女也不知能配上怎样的青年才俊,身子前倾催促道:“快说,快说,我听听有哪些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