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洪英和何永春的声音,回忆与天子见面时的言语交锋,思索着“三千”佳人,可是脑中浮现的却姜眉那张依顺低伏的脸。
就那样依顺低伏着,却忽然擡起眉眼,目光如电,抚着他的肩头,神情玩味,满是不屑和鄙夷。
“以後就叫她香茵吧,与小莹她们俸例相同,一同住在春草轩里,不要苛待便是了——至于她,让她现在就到本王面前来!”
洪英和何永春不约而同呆住了,随後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想错了人,可是即便这样想,也甚是令人惊愕。
此後,顾元琛便在自己寝殿中等待姜眉前来,一等便是两刻之久,手边的茶盏换了又换,盆中的萝炭燃尽又新添,姜眉才垂着头跟在何永春身後姗姗来迟。
她身上的衣裙应当是新换好的,藕荷色的长夹袄,配着一条月白的裙子,普通的发髻不加簪饰,和她清丽的容貌很是相称。
只是裙角处却无故沾上了许多化为泥斑的雪水,口中粗重的喘息声催迫她面色涨红不堪。
顾元琛不满的神色已经替他问了话,何永春擦净额前的汗,把姜眉向前送了一把。
“王爷息怒,她这身子而今连八旬老妇都不如,腿脚不利索,让人搀扶她来,她又不肯,方才催一催她,便不慎摔在雪堆中,老奴已经替王爷骂过她了。”
何永春这话倒不是有意偏袒姜眉,实在是她脾气又十分倔强,一身的伤残又实在难以承受这份负隅顽抗之志。
一听说了王爷答应要见,这丫头便一言不发往门外走,不要半点旁人搀扶。
“快些,进门来啊。”
他继续催促,也是不想让顾元琛动怒。
王府里规矩严,主子喊人人不到近前或是温吞拖沓,可都是要挨罚的。
姜眉这一把脆骨头,如今只怕经受不住半点责罚。
更何况,若是再打坏了,回去整日躺着,王爷也不满意,还要动怒。
“倒是不亏待她,还要人扶着抱着,本王在府中都是自己走路,真是金贵呢。”
他瞧着姜眉的腿,想起侍人说洪英在那女刺客的左膝窝缝上穿了粗针,终于让她出声叫了,却将满口的血吐在洪英身上。
顾元琛唇角微微向下一抿,擡起手问要鞭子,淡淡问道:“只是骂过,没有罚过吗?”
听到这样的话,姜眉木然的身形终于改变了一些,擡起头看了顾元琛一眼,而後眼皮比额头更快地低垂下去。
洪英犹豫了刹那,还是将鞭子递到了顾元琛手里。
“过来。”
顾元琛说话的声音不算大,比鞭子嗑敲在桌面上的响动还要轻,姜晴身子一抖,旋即一步步缓缓挪动到顾元琛身前。
方才应当是摔疼了,如今走起来一瘸一拐的。
来到他身前,姜眉就那样直挺挺地单薄站着。
顾元琛一擡衣袖带起些气流,似乎也能让她的身子摇动如秋时强抱枝头的残叶。
何永春轻推了姜眉一下,告诉她做错了事,王爷问话时是要跪下的。
姜眉擡目直视着顾元琛,面上虽让疲累折磨得狼狈不堪,双目却仍如漆墨一般。
只这一刹的目光,让人心中一凛。
“嗯。”
她呢喃地轻应了一声,半扶着膝盖,低顺地向地下生根,左膝是最後落在地上的,石板硬冷,她似乎有些发抖。
顾元琛瞥了一眼她的双膝,月白的裙下似乎有了些殷红的血迹。
“都是你咎由自取。”
他无情地说道,原本攥紧在手心里的鞭子被摊放在桌上,用指尖轻轻覆着。
盯了她片刻,便命何永春给她身前丢了一个垫子,却不想姜眉只当是没有看见。
她本就生得清瘦,如今跪下後更是缩成了弱不禁风的一小团,被空荡的大殿衬得格外渺然。
洪英递来的鞭子是新做的,不曾在谁身上用过,尚还生僵着,来来回回嗑在桌子上,发出闷钝的响声。
不知道为什麽顾元琛晾着她不说话,姜眉实在是有些累了,不想等着了,便仰起脸张口一字一句默念:
“你可以打我了,但是罚完之後,我有话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