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不渝你今夜是不是想吃点苦头了?
行路十日馀,一行人等安然抵达燕州,大周疆土的最北边境,自燕州城向北,出崇峪关口,穿过茫茫荒原石漠,便是北蛮世代聚居之地。
只是如今,无论黄沙碎石,亦或牧草林溪,皆被鬼魅一般的白雪覆没,除却两军对垒所修建的城防军事,竟再无半点人迹,唯馀车马行走之道,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色之中留下斑驳沟痕。
这样的景色,还是姜眉在抵达燕州半月後,在何永春陪伴下登崇峪关城得以瞧见。
她的身子很不好,那日误被她吸入的胭虿散所带来的影响远超于她的预料。
起初是鼻血时流,昏昏欲睡,一觉睡醒之後便忘记了前夜发生之事,再後来便是浑身酸软无力,不思水米,脑中反复回想着那胭虿散的滋味,求之不得,更于深夜孤身之时辗转难寐。
即便有时心照不宣之下,顾元琛能帮她解一解这药物催逼之下的燃眉之急,却不能救她早就已经失去反抗之志的心。
抵达燕州前一日,衆人在雁回崮的馆驿中停留休息,那一日白天没有风雪,太阳晒得很暖,许多人都外出走动,姜眉却只有紧闭着门窗,在不知是冷还是热的虚妄之中,沉溺在无边苦海。
她甚至开始疑惑自己是怎麽熬过那一夜洪英残忍的审讯的,为什麽如今却忍受不得了?
自由的日子久了,她忘记了从前被胭虿散控制的滋味,忘记了那如蚁噬骨的痛楚。
姜眉锁着门,并不愿让人看到她不堪的模样,可是什麽锁都拦不住顾元琛,他才不在乎,偏要闯进来看她垂死挣扎,
这不是姜眉第一次因胭虿散发病了,这可怕的模样,顾元琛就已经见过了,他只是没想到,不过是相隔了几个日夜,却能把一个好好的人,变成如今这连妖鬼都不堪做比的模样。
姜眉知道自己的模样吓到了顾元琛,用仅存的力气,将棉被覆在自己脸上,却无法请他离开。
全身每一个地方都好痛好痒啊。
从发顶到足趾尖,从肌肤到血肉包裹着的骨头,每一分一寸都痛。她不由得想起那一夜洪英命人扒开她的眼睛,让她看着自己的指甲是怎样被一片片生生掀起,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拶枷下根根断裂,看着那根粗钉一般的“针”从她的腿窝间缓缓打入。
她为什麽不能去死呢!死了,便是一了百了,死了,不论是身还是心都不不必再想起过往,死了就再也不会受苦了。
能救她的只有胭虿散,先前周云那一整包胭虿散中,还有不少药粉残留在纸包内,那时顾元琛担心是毒药,反而命人收了起来。
他无声伫立良久,才在床榻边上坐下,冷眼瞧着姜眉,用手一遍遍擦抚她的眼泪,却再没有让自己的身体接触到她面颊以外任何的地方。
尽管姜眉已经提前剪了指甲,可是见到她在脖颈上抓出一道又一道渗血的红痕,口中的雪白的布巾染成红色之时,顾元琛终究没再忍心看下去。
他给了姜眉“解药”,看着她服用过後,一点点从痛苦中逃离,活在真实的无尽绝望中。
三夜前温存过後,姜眉对他说过,过两日她病得或许更重,千万不要给她用胭虿散,她宁愿一死。
这话她说得轻易,却怎麽让他忍心下手?
而今她明明还有一身骨头,却又似乎是处处筋脉尽断,顾元琛低下头把人捞起来,摘掉了堵在她口中的布巾,将绵软虚脱的身体揽在怀里。
“你或许不该托付本王,本王没有你那颗狠心,你若是恨,就恨本王罢。”
姜眉只是趴伏在他耳边,嘶哑含混地说着什麽话,顾元琛分辨了许久,才听到她在说:“好舒服。”
“好舒服,好痛快。”
她就这样重复着这六个字,直到这呢喃声变为悲怆啜泣,才是她真正离开了一场噩梦,回到冰冷的现实中。
“好了,别哭了,就算是寻遍天下,本王也一定会治好你,这不是你的错……”
姜眉是因他遭受这些痛苦的,顾元琛知道,这是他的罪过。
他把姜眉放回小榻上,看到她饱尝凌虐後泪水横流的面容,心口闷痛难当。
姜眉仰面失神,或许是在责怪自己方才的反应。
是胭虿散害她如此,也是胭虿散救她于苦难之中,这才是最痛苦的事。
“这次吃了,下次再发病是什麽时候?”
顾元琛细心地问道,希望能稍稍转走她的注意。
姜眉口中似乎是说着“一月馀”,又很快摇头否定,这次误用了太多,她也不敢肯定下一次发病会不会是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