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不要什麽儿子外孙,奴才是追随您的,您这好好的,又说这话做什麽呢?”
“本王看你厌烦。”
顾元琛冷冷道,擡手一指,侍女便把新呈上的菜放在何永春那边。
何永春仍是笑道:“王爷,您有不快就说与老奴听,别说这伤人的话,我知道您是为我好的。”
“本王总是出口伤人?”顾元琛眼眸一震,又神神恍恍地问,“本王总是对你恶语相向吗?”
“哪有的事,奴才知道您是好心,平日里挨骂几句又如何,怎麽算是经常……王爷也有苦衷的。”
何永春答得汗流浃背,想着要赶紧找鸠穆平为顾元琛看一看,是不是王爷伤了脑子,忽说这许怪话,昨日和姜眉之间究竟是怎麽了,想问又不敢问,当真急得多吃了几口点心。
没想到顾元琛又问:“本王是不是很下贱?”
“这……是不是那女人这样骂您了,真是该死,等会儿奴才就去收拾纪凌错那小子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话题引到了姜眉的身上,顾元琛似是受惊一般,当即愤愤骂道:“她不配让本王伤心!”
“是!那纪凌错也该打!”
顾元琛忽然想到了什麽,兴致盎然地起身,叫何永春去看看洪英睡下了不曾,让他去打纪凌错,要狠狠地打板子。
“把香茵也叫起来——不,拖到她院中去打,她看不见,便也要让她听见。”
何永春有时也当真佩服顾元琛,狠得下心。只想王爷对香茵虽无情爱,却也是有些欣赏关照的,这一闹,香茵当真是被吓破了胆,看过了纪凌错挨打血肉横飞的模样,都不需要何永春说什麽,便求他给自己指个明路,问问王爷能不能让她离开。
“您之前不走,如今都已经是侧妃了,王爷怎麽可能放手呢,唉,容我想想吧。”
他又做了一回好人,帮着香茵“逃”出了府邸,让她家里人接走,再三叮嘱她今後要改名换姓,好好嫁人,不要有任何声张,甚至派人装模作样追车,便是彻底断了香茵的念想。
人走了,顾元琛看着自己床边香茵系的璎珞结,命人取下放进备好的棺椁中,第二日便放出来敬王爷新纳的侧妃因病暴毙的消息。
做完了这一切,顾元琛仍是觉得心中空荡,听说琉桐病得更重,却还是不肯见他,只给了他一本琴谱,他也不好去烦小莹,终日胡思乱想着,除了料理朝政,在行宫与自己府邸中往返奔波,一连三日不与洪英或是何永春言语一个字。
*
敬王侧妃薨逝一事传到了行宫里,姜眉从小宫女口中听到,惊恐地问是什麽时候死的,小宫女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犹豫不敢答,姜眉便哀求她告诉自己。
眼见皇後娘娘要给自己下跪,小宫女说是陛下昏迷当夜不知生了什麽怪病,至于是夜里断气,还是第二日早上断气的,就更不知了。
“王爷还是疼这位侧妃的,她哥哥本乃京中平民,她死後,王爷还许了她哥哥一个牵马的小官呢。”
姜眉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冻凝了,逃回寝殿内,用寒冷的被衾将自己更为冰僵的身体包裹起来,希望能得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反复想着刚才小宫女的话。
她知道自己又背上了一条人命,她不该对顾元琛说那样的话,都是她的错,她害了阿错,害了顾元琛的那个侧妃。
该怎麽办呢,该怎麽办呢,她要怎麽救阿错,她如何才不要害了更多人呢?
再莫大的恐惧与负罪之下,姜眉想到了死。
可她一走了之轻松,死後还会牵连多少人呢?
她抱着自己的身体,忽摸到自己足腕上的金环,那是顾元琛给她戴上的,有那麽一夜在关城,夜里两人亲昵之後,顾元琛握着她的脚踝,曾说过会给她摘下……
永远都摘不下了,永远都逃不了了,姜眉突然发疯一般想要将它摘下来,死命扣拽,可怜的皮肉扯得红肿不堪。
无济于事,都是徒劳的。
好想去死啊。
顾元琛吩咐过,姜眉的身边不能离人,她才逃回寝殿挣扎了一会儿,便有人进来看着她了,虽然知道皇後娘娘是个疯癫的性子,却还是被姜眉这自残的模样吓了一跳,忙上前按住她。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是王爷将您禁足,是太後娘娘的旨意,您害怕什麽呢,等陛下醒来就好了,陛下还是疼您的,只是您可千万不能再惹恼陛下了,陛下虽还未醒,却也还念了好几次您的名字呢……”
本意是想安抚宽慰,却不想姜眉更为惊恐,她想到那日被按在碎瓷片上的燕儿。
是啊,不只是顾元琛,还有顾元珩呢,她谁也反抗不了,伏在床边干呕了起来,侍女吓坏了,一面安抚着人,一面派人去请御医,还通知了敬王爷。
话传到了顾元琛耳中,便是皇後娘娘幽闭三日,心中郁结,又闻陛下至今未醒,一时伤心所致。
“她是心疼皇兄吗?”
顾元琛将奏折丢到一旁,居高临下睇了来回禀的小侍臣一眼,险要将手中的笔杆捏断。
“御医大人是这样说的,皇後娘娘其实是关心陛下的,便是此前两人不和,陛下病重时也常挂怀,问陛下何时能醒来。”
回话的小侍臣捏了把汗,心想敬王爷真是可怕,怎麽刚才还有笑意,忽就拿审起了他来。
虽拿了银两,可到底也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他记得了御医的话,想着稍稍劝一劝敬王爷,也好把皇後娘娘放出来,让她能到外面走动走动,毕竟那是皇後娘娘啊。
好半天,敬王爷也没有再开口,殿内一片寂静,只听批奏时春蚕食叶之声作响。
不知他为何不问,小侍臣不知道要如何帮了那张御医,只好自作聪明说起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