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真是後悔啊……後悔当年信了父皇的话,以为他当真是予我大任……只是因没有得知你的死讯,我便迟迟没有在东昌称帝,我真是後悔啊!”
顾元琛越说越是愤恨,想起自己的生母和生父,想起幼年时遭受的屈辱,想起遭受的欺骗,被抢走的皇位,想起他的眉儿……
他若囚死困兽一般厉声骂道:“你今日不曾直接动手杀我,不就是想问个缘由吗?好啊!我来告诉你,因为恨!我恨你们!”
“是谁带我到那冰湖边去踢球?是谁?顾元珩,当年你当真不知那日徐英要做什麽吗?她要杀我!”
“我因此落下寒疾,每至冬日便痛苦不堪,今生也不能有子嗣……可当日所做一切,不过是给你入住东宫做垫脚石——你明知徐英儿时如何虐待我,几次三番要杀我,不但不处置她,却还让我与她母子情深,合该你们这一对豺狼做真正的母子啊!”
既已无生念,他便要将这半生痛苦尽数倾泻。怒到极处,他竟直呼太後与康武帝的名讳,破口大骂,再无半分顾忌。
“顾元珩,石贼篡国前我就该杀了你!不仅是你,还有徐英,还有顾淮!我早就应当动手了!我才该做太子入住东宫!我才应当是大周的天子!”
他想起琉桐弥留之际说的话,他当真後悔啊,若是他从前便这些人杀个干净,再遇到眉儿时,他或许便一身轻松了,再也不会因为耽溺旧日怨艾,误了眉儿。
他好想眉儿。
“你疯了!你当真是疯了顾元琛!你居然直呼太後和先帝的名讳!你——”
顾元珩气得浑身发抖,却听顾元琛冷笑着摇头。
“为何不能,你同他有什麽区别?”
听闻此言,顾元珩猛地咳嗽起来,喉间满是血腥之气,他不想同自己的父皇一般的。
“我恨你,你这个小人!你还配同我谈手足之情?你这个无能之人都能做君王,我有何不可?我不曾因刘素心那个贱人欺瞒我之事迁怒于你,甚至给你们留了几分薄面,你又是如何待我的?你抢我血羽军,连东昌封地都不肯给我,你存的是什麽心思,当我不知吗?”
“……你早就想杀了我,早就有了此意,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呢?”
他原是放下了的,是因为眉儿曾经对他说过,让他忘记了从前不快的事,莫要总将他的皇兄挂在心上,平添怨怼。
他有了眉儿,灭了北蛮,所求便不过是到自己的封地与眉儿相伴馀生罢了。
可是他什麽都没有了。
他忍受不了,凭什麽顾元珩抢走他的眉儿,却不好好珍惜她,将她那般折辱轻贱……
“皇兄。”
顾元琛轻声念道,语气陡然一转,忽平静了许多。
他的确是累了,再说这些,又有什麽意义呢?
“你当真虚僞,皇嫂为何自焚身亡呢……想来是你的报应吧,你害我命中无子,却又亲手杀了自己的皇嗣,都是报应啊!”
顾元珩死死盯着他,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他不否认自己有过一时杀念,可是他从未想过真的动手。
他不想真的动手的……他不想像他的父皇康武帝那般残害手足,昏聩不堪,他不想的。
“你想问的,不过是这些吧,你可以动手了,皇兄。”
顾元珩猛地拔出了案上的剑,寒光一闪,行至了顾元琛身边,剑尖死死抵住他的胸膛。
冰冷的剑尖透过甲胄缝隙,传来尖锐的刺痛。
若非他身上仍有甲胄戎装,只怕剑锋早已没入心脏。
这把剑……
顾元琛低头看向抵在自己心口的剑,神色恍然。
这是眉儿的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倒还不如,那日姜眉行刺他时,一剑杀了他,便不会有今後这许多痛苦了。
兜兜转转,他应当是死在眉儿的剑之下的。
“皇兄又在犹豫什麽呢?”
顾元琛轻笑着微扬起下巴,闭上眼,面上唯馀解脱一般的从容。
也好,他可以去见眉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