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就戮也好,他可以去见眉儿了……
回府的路上,何永春虽见自家王爷神色如常,可只要想到纪凌错那些诛心之言,便放心不下。
才匆匆安顿好那小院的事宜,他便命人备了安神汤去,亲自端着去看望顾元琛,可是书房内静悄悄的,任是他在外询问,皆不回应。
想是王爷睡了,何永春才欲离开,却见洪英面色惨白,步履匆匆地跑来,劈头惶恐地问道:“王爷何在?”
不由分说,洪英顾不得礼数,猛地推门闯入,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血腥气,然而混在幽幽的龙涎香中,竟然有几分宁静的清甜。
顾元琛没有坐在案前,也没有歇在床榻上,他背对着门口,独自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只是因为那里有太阳斜斜投入屋中的一片光晕。
他脊背依旧挺拔,却微低着头,似是跪在地上专注地做着什麽事。
忽然他身子一颤,手中有什麽东西落地,砸出清脆的响声,便见他身子微微抽动着,呼吸也加重了几分。
“王爷!王爷您不能这样!您来责罚属下吧王爷!”
洪英方才遇到了给顾元琛送拔甲钳的那个护卫,只觉冰水浇头一般,脚下生风一般跑,却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痛哭着扑上前,欲要将人搀扶起来,却被顾元琛呵斥住了。
“滚出去。”
他小声说道,不许洪英与何永春近前,而後有些痴迷地笑了笑,擡高右手,放在阳光下去照。
何永春年事已高,眼睛也不算太好,方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才看见自家王爷五个指尖皆没了甲片,血肉模糊,还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或依沿着他的手指,在他苍白颤抖的手上留下道道凄厉的红痕。
顾元琛尝试着屈伸手指,想要抓握住什麽,可才一用力,手指便因抽痛本能地张开,鲜红的血珠便溅落在地上,迅速晕开成一朵朵艳花。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步骤……
顾元琛恍惚地想着。
应当是的,他当是找个人来帮他的。
方才拔右手的指甲,他一个人便可以,只用那钳口咬紧,便不过是用力的事情,一下便是一个,还有气力把那剥下的指甲放在手帕上。
可是再到了左手,却迟缓了下来,不再那般利落,因右手发冷,亦痉挛着,总抓握不紧那沉甸甸的拔甲钳,才勉强拔了两个手指的,便脱了力,那拔甲钳从他手上掉下去了。
何永春手中的药碗亦“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尚热的药汁溅在他身上,却已浑然不能察觉。
他没有管顾元琛的命令,几乎是瞬间扑了过去,老泪纵横哀求道:“王爷!王爷您这是做什麽啊!您不能这样——快住手!快住手啊——”
“你们等着吧……你们如今都不听本王的话了,”顾元琛小声说道,几乎要听不出这是在叱骂二人的语气,“等下本王就把你们都杀了。”
他甩开了何永春,蹙着眉,用流血的手指尝试去捏紧那已经脱了根基的左手食指指甲,却总是捏不住,因鲜血粘稠地糊在手上,那甲片总是从他已经肿胀的指尖滑脱。
那已经半脱了皮肉的指甲在鲜血中起起伏伏,复压出其下一个又一个血泡。
似是有些羞恼,顾元琛张口去咬,微微用力,伴随着一声极轻微的,令何永春头皮发麻的撕裂声,那枚带着血丝的指甲,便被他生生拔了下来。
鲜血瞬间从甲床涌出,将他左手的食指也染得血红。
顾元琛吐出了那片指甲,抿去了唇上的血,轻声笑了,凝在鼻尖的汗珠也恰滴落在掌心,将那指甲上的血冲淡了几分。
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他擡手,把那指甲拿近了一些,放在眼前细细地看。
“看来本王不如眉儿。”
他喃喃低语,不知是在说什麽奇怪的话,似是说给何永春听,又似是说给那个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来的人听。
“王爷,别看了!奴才求您别看了!”何永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苦苦哀求着。
洪英亦扑了上来:“王爷,您不能这样了!都是属下错了,您若是难过,便责罚属下吧!”
见顾元琛还要去捡地上那染血的拔甲钳,二人也不再劝了,只死死地抱住他的手臂,终于将那东西抢了过来。
洪英这才敢起身去翻药,双腿却不住地打颤。
任是尊卑有别,可顾元琛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何永春心疼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更不敢看那地上鲜血淋漓的甲片,只能将人死死制住。
“不能啊,王爷,不能再拔了!不能再拔了啊!”
“您不能这样折磨自己了,她不在了,王爷……您就听奴才一句劝吧,今後的日子还长着呢,您得放下啊!”
若是放不下呢?
顾元琛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放下,他拔过了五指之後,便不知痛是什麽滋味了,只是觉得超脱。
方才眼前一片昏黑,仿佛依稀看到了姜眉,他便知道自己放不下的。
眉儿从前有一次说过,说她疼得厉害,便不觉得疼了,反而是头晕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