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琛笑着垂下眼眸,可是随即说的话却让姜眉心中倍感寒凉。
“因为你还不配和本王做交易,他是死是活与本王何干?”
“你大可以不说,不过有一件事本王能和你保证,本王的人没有动过他,也当真不知道他招惹了什麽人,引来如此杀身之祸。”
曾经有很多个刹那,面对顾元琛,姜眉心中生出一种错觉,在他想要把那些名贵药材变卖救济百姓的时候,在他为那些路途冻毙之人叹息的时候,在他留下那两个被贩子买卖的女子的时候。
可是他的态度从来都很明确,她对他来说什麽都不是,阿错也不是。
如果不是自己长得像他的仇人,供给他发泄几天怒气,他也不会有任何在意。
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自己呢,从来也算不上是一个人罢。
她的处境从没有变过,无论是在褚盛身边,还是在顾元琛身边,她都不过是一个物件,是为人卖命的狗,她怎麽总是记不清这一点呢。
她什麽都不算,她好蠢,居然和他说说笑笑,讲了这麽多无用的话。
顾元琛不知道姜眉在她漫长的沉默里想了这样多的事。
姜眉习惯了出卖什麽东西来换取什麽东西,他不习惯。
他觉得方才姜眉说的话的确不错,她不想说的事,可以不说。
他就是讨厌纪凌错,莫名的厌恶,嫉妒,那样一个毛头小子,到底怎麽就值得姜眉用她不愿说的秘密从他这里交换饶赦。
但是无论找什麽借口,顾元琛如今都懊悔不已,因为姜眉哭了。
一声啜泣没有,呜咽也没有,只是望着他,泪水在脸上泗流。
“我一直把阿错当做弟弟,当做亲人,他一直很敬重我。”
顾元琛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一动都不敢动。
姜眉在地上写得很慢,他的心却剧烈抽痛着,一刻比一刻更重。
“小时候我一直把褚盛当做恩人,当做师父一样尊敬,但是他从没把我当人看,逼我做那种事,教我做那种事,引诱男子,再把他们杀了……”
他张口想说什麽,可是喉咙又紧又涩,他没料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但是他居然逼我引诱阿错做那种事,我一直都很疼他,你知道吗,王爷?
“发生了那种事,就算阿错不恨我,我们此生也做不成姐弟了。”
她笑了笑,愤愤写道:“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了,你想玩弄我们这种人易如反掌,我们求你也没用,但是你不会满意的。”
她转身枕着手臂躺下了,躺下前不忘给火堆里面添了些木柴。
顾元琛面对着冰冷的空气,小声说道:“对不起。”
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吐息在寒夜中冷凝成的白雾。
*
两人再没对视过,也再没说过话,顾元琛烤着火,愈发觉得身前温暖,身後如坠冰窟。
他学着姜眉的样子躺下,可是却觉得地上异常冷硬,不知道她是如何睡着的。
想来这女人从前必然是吃过了不少苦头的。
顾元琛回想着方才姜眉悲愤写给自己的字,心乱如麻,不知过了多久,才堪堪入睡。
再醒来时,他已然身处王府,屋外春光正好,顾元琛觉得奇怪,问何永春姜眉在哪里,何永春却并不知道此女乃是何人。
他点点头,翻开枕边的书册,可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顾元琛知道自己做梦了,又有些惊诧,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平静的梦了。
春花娇艳,太阳照在身上。即便隔着薄衫也觉得暖意融融,顾元琛迷蒙间走到了姜眉住过的小院,院内那颗桃树开的正盛,浅粉深红,织就一庭艳霞。
春意如许,却不是他生于阴腐长于阴腐的人能窥见的好时节。
看腻了春色,本欲离去,顾元琛馀光瞥见角落里一个身穿青衫的小小身影,她不知何时就坐在了那里,仰面望着盛开的桃花出神。
“是你吗?”
顾元琛连名字都没有喊,可是看到那小女孩将头地垂下去的模样,便心中了然。
“本王竟是做了一个如此奇怪的梦。”
他自嘲道,声色却是自己都不觉察的柔和。
他走近,提袍坐到小姜眉的身边,她向一旁躲了躲,顾元琛将手覆在她的发顶。
“你在瞧什麽?”
他从没有听过姜眉说话的声音,因而梦里的小姜眉也是不言不语,目光怔怔地追随着碾入泥泞之中的花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