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叔叔好,我是冷疏墨。”
她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玉石,清冷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喉间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某个更亲昵的称呼咽回去。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的下颌线条绷得更紧,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目前和……折卿在《刃间香》剧组合作。”
她刻意在名字前停顿了半秒,舌尖轻轻抵住上颚,没有在二老面前称呼她的全名。
戏服广袖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那里还残留着片场尘土的气息,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王砚知泛红的眼眶,又掠过谢峻珩紧握的拳头。
三人的影子在走廊地面上交汇,形成一个奇妙的三角形——就像很多年前,在那个飘着墨香的书房里,她们写春联时的站位。只是这一次,少了一个人的温度。
医院走廊的顶灯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落一片阴影,冷白的灯光描摹着她紧绷的下颌线。
她忽然抬起眼帘,如雨水稀释过的墨池般的瞳孔直直迎上二老的视线,那目光里沉淀着某种近乎悲壮的决然。
“今天拍摄威亚戏时……”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我的安全绳突然断裂。”
语忽然加快,仿佛要赶在勇气消失前说完:
“折卿为了救我,她的威亚也断了。”
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们一起从大约四、五米高的地方摔下来。”
每一个字都像在撕开一道伤口,她却固执地继续:
“她护着我先摔在地上,之后便吐血昏迷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是我连累了她,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她猛地弯下腰去,九十度的鞠躬让长如瀑般垂落,尾扫过冰冷的地砖。
这个在红毯上永远昂挺胸的影后,此刻将脸深深埋进阴影里,只有死死攥住戏服的双手暴露了她压抑的颤抖……
那精心保养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在戏服上留下几道狰狞的褶皱。
消毒水味在沉默中愈刺鼻,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出“滴”的一声轻响,秒针跳动的声响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她等待着,不是宽恕,而是一场迟来的审判——就像前世那个雨夜里,她跪在灵堂前等待的,永远不会到来的责备。
谢家二老怔在原地,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透明的琥珀。
冷疏墨垂落的丝间,一滴水珠无声地砸在地砖上,在死寂的走廊里激起几乎不可闻的回响。
片刻后,谢母王砚知的目光落在冷疏墨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注意到她戏服领口、袖口处洇开的暗红血迹——那血迹已经干涸成褐色的花瓣形状,却仍能想象出当时的惨烈。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中缓慢流逝,直到王砚知轻叹一声,那叹息里裹挟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上前两步,温暖的手掌轻轻托住冷疏墨的手肘,力道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人扶起。
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肌肤时,谢母王砚知不由蹙眉——那温度冷得像深秋的霜。
“孩子,别这样。”
她的声音像一捧温热的蜂蜜水,缓缓注入凝冻的时空。
保养得宜的手指拂开冷疏墨脸颊周围有些凌乱的丝,露出她脸颊边靠近颧骨的一处划伤,伤口边缘还沾着片场的细沙。
“你自己也伤着了,怎么不去处理一下?”指腹在伤痕旁停顿,终究没敢触碰。
原本沉默的谢父谢峻珩此时也默默递来一包纸巾,他目光扫过冷疏墨手腕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那些血迹蜿蜒如地图上的河流,最终消失在戏服的褶皱里。
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沉声道:
“你先去做个检查吧。”
声音里带着精密仪器般的克制,却掩不住尾音那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冷疏墨苍白的脸上突然划过一道水光,那颗泪珠在下颌处悬了片刻,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最终砸碎在医院走廊的地面上,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
紧接着便像是决了堤——素来以冷傲着称的冰山影后此刻竟像个受了委屈后终于等到家长关怀的孩子般无声恸哭。
泪水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不断滚落,将戏服前襟浸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那天谢折卿吐在她戏服上的血迹。
她徒劳地用手背去擦,新涌出的泪水却更快地漫过指缝,在手腕处积成小小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