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张啓灵“你更重要”
半小时前,废弃工厂的钢架在炸药冲击下轰然倒塌,粉尘混着硝烟弥漫在夜色里。张啓灵拽着黑瞎子从後门冲出来时,一块变形的钢板擦着黑瞎子的左腿砸在地上——他当时只来得及把黑瞎子往怀里带,自己後背却被飞溅的铁皮划开了口子,右手也在撑地时被碎玻璃剜出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此刻张啓灵背着黑瞎子在荒草里穿行,荒草没过脚踝,他每一步都踩在实处,避开碎石和坑洼。背上的人呼吸越来越沉,左腿的血透过布料渗到他的衬衫上,温热的一片,像烧在皮肤上。
“放我下来吧,”黑瞎子的声音裹着喘,还不忘带点惯有的调侃,“再背下去,你衬衫都要被我染成红的了,多可惜。”
张啓灵没说话,只是手臂收得更紧,指节扣住黑瞎子的大腿後侧,避开伤口的位置。他能感觉到背上的人在硬撑——黑瞎子向来这样,再疼都能憋着,唯有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滴下来,砸在他的颈窝里,烫得人发紧。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方树林里露出一座破旧的木屋轮廓。是早年的护林站,木墙斑驳,屋顶的瓦片缺了大半,却足够遮风挡雨。张啓灵放缓脚步,直到踩在木屋门前的朽木上,才轻轻把黑瞎子放在一张铺着干草的木床上,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瓷瓶——他甚至先伸手拂掉了床上的碎木屑,怕硌到黑瞎子的伤腿。
“别动。”张啓灵的声音在寂静的木屋里格外清晰,他弯腰要去掀黑瞎子的裤腿,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黑瞎子撑着身子擡眼,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月光,正好看见张啓灵後背的衬衫被血浸成深色,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肩胛骨延伸到腰侧,凝固的血痂已经和布料粘在一起。更刺目的是他的右手——之前贴的创可贴不知何时被刮掉了,伤口还在渗血,边缘的皮肉翻卷着,看着就疼。
“你他妈疯了?”黑瞎子的语气瞬间沉了,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眼底甚至翻着点怒意,“先处理你的伤!我这条腿还没断,撑得住!”
张啓灵的指尖顿了顿,却没松开手,只是低头看向黑瞎子攥着自己手腕的手——那双手平时总戴着黑手套,此刻没了遮挡,指节上还留着之前交手时的擦伤,却把他的手腕握得很紧,像是怕他跑了。
“先处理你。”他还是那句话,声音没起伏,却带着不容分说的坚定,伸手要去撕黑瞎子的裤腿。
黑瞎子没松劲,反而拽着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能清晰看见彼此眼底的光。“张啓灵,”黑瞎子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里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你看着我——你後背的伤再拖,得感染;你这手要是烂了,以後还怎麽拿刀?我问你,看着你疼,我能好受?”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砸进张啓灵一向平静的眼底。他盯着黑瞎子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月光,也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一种他很少见的丶近乎焦灼的在意。他的动作停了,沉默了几秒,才轻轻挣了挣手腕——不是要推开,而是反过来,指尖扣住了黑瞎子的手。
力道不大,却很稳。“你更重要。”他说,声音比刚才低了点,落在黑瞎子耳边时,像羽毛扫过心尖。
黑瞎子愣了愣,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忽然松了。他看着张啓灵低头撕自己裤腿的样子,月光落在他的发顶,能看见他耳尖微微的泛红——这是张啓灵极少有的丶外露的情绪。裤腿被撕开的瞬间,狰狞的伤口露出来:钢板划开了肌肉,深可见骨,血还在慢慢渗,甚至能看见筋膜的颤动。黑瞎子倒抽一口凉气,刚要说话,就见张啓灵从背包里摸出急救包——那是他每次下斗必带的,里面的针线丶碘伏丶止血粉都按顺序排得整齐,此刻他拆开包装的动作却比平时慢了点,指尖偶尔会蹭到伤口,引来一阵极轻的颤抖。
“你手别抖啊,哑巴。”黑瞎子故意调侃,想缓和气氛,目光却没离开张啓灵的右手——那只手平时握刀时稳得能钉死粽子,此刻捏着针线,却因为伤口的疼,每一次穿针都要顿一下。
张啓灵没接话,只是低头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冰凉的液体渗进肌肉里,黑瞎子疼得绷紧了身子,却没哼一声,反而伸手去碰张啓灵的右手:“这块玉佩……”
他的指尖碰到张啓灵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那是块老玉,雕着简单的云纹,边缘被磨得光滑——他之前问过一次,张啓灵没答,此刻却听见张啓灵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母亲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黑瞎子的心猛地一沉。他早从无邪那里听过张啓灵的身世,知道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他是在张家的规矩里熬大的,连撒娇都没机会。这块玉佩,怕是他对“家”唯一的念想。
“所以你之前拼了命也要拿回来。”黑瞎子的声音软了点,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的边缘,“怕丢了,对吧?”
张啓灵手里的针线顿了顿,目光落在黑瞎子的脸上,月光把他的眼睛照得很亮。“怕丢的,不止是玉佩。”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进黑瞎子耳朵里——那目光里的东西太直白了,是在意,是怕失去,是黑瞎子等了很久的丶属于张啓灵的“在乎”。
黑瞎子的心跳忽然乱了,他看着张啓灵低头继续缝合,针线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每一次穿过皮肉,都带着张啓灵极轻的呼吸声。他忽然伸手,按住了张啓灵的手:“先停。”
张啓灵擡眼,眼里带着点疑惑。
“你这手再缝,伤口得裂。”黑瞎子撑着身子,忍着腿伤的疼,慢慢坐起来,伸手夺过张啓灵手里的碘伏棉片,语气又硬了起来,“换手,我来。”
张啓灵没动,只是看着他。黑瞎子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坐着,别乱动。你要是再跟我犟,我现在就把你这急救包扔出去。”
这话起效了。张啓灵乖乖地在木床边坐下,後背对着黑瞎子。黑瞎子撕开他的衬衫,看着那道从肩胛骨延伸到腰侧的伤口,心又揪了一下——伤口边缘还在渗血,沾着草屑,看着就疼。他用生理盐水慢慢冲洗,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他,却听见张啓灵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疼。”
“你疼不疼自己说了不算。”黑瞎子的声音有点闷,他撒上药粉,指尖碰到张啓灵的皮肤时,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绷紧了,“疼就说,在我面前,不用装。”
张啓灵没说话,只是忽然转过身。黑瞎子还拿着纱布,没反应过来,就见张啓灵的手伸了过来,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那手指还沾着碘伏的凉意,擦过他额角的冷汗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麽。指尖因为之前的伤口还在发麻,微微的颤抖被黑瞎子精准捕捉到。
“你也是。”张啓灵说,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
黑瞎子的心跳忽然撞在肋骨上,他没忍住,伸手抓住了张啓灵的手,把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掌心的温度带着薄茧,还残留着血味和碘伏的味道,却让他觉得安心。他看着张啓灵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亮得像星星。
“张啓灵,”黑瞎子的声音轻了点,“我们俩都不是会说软话的人。但今天……有些话我得说。”
张啓灵没抽回手,反而微微向前倾身。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黑瞎子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硝烟味,意外地让人安心。
“我知道。”张啓灵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清晰地落在黑瞎子心里。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划破了夜色的寂静。两人同时绷紧了身体——是裘德考的人,他们追来了。张啓灵瞬间就要起身,却被黑瞎子拽住了手。
“别急。”黑瞎子压低声音,侧耳听着动静,“引擎声在东边,离这儿还远,而且没往这边来。”
张啓灵没动,只是反手握住了黑瞎子的手,指尖扣得很紧。引擎声渐渐远去,木屋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木窗的吱呀声。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是镀了层银。
“睡吧。”张啓灵轻轻把黑瞎子按回床上,伸手拉过旁边的破毯子,盖在他身上,“我守夜。”
黑瞎子却拽住了他的衣角,力气不大,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这在平时的黑瞎子身上,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样子。“一起。”他看着张啓灵的眼睛,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软,“你後背的伤得养,坐着不行。”
木床很小,两个人躺下只能紧紧挨着。张啓灵调整了姿势,让黑瞎子的伤腿靠在自己这边,避免碰到床板。黑瞎子能清晰感觉到张啓灵身体的温度,还有他平稳的心跳,落在自己的後背,像鼓点一样,让人安心。
夜渐渐深了,黑瞎子的意识开始模糊,就在他快要睡着时,忽然听见张啓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压得很低,裹在月光里:“黑瞎子,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是黑瞎子听过最动听的话。他嘴角弯起来,往张啓灵怀里缩了缩,手指扣住他的手腕,慢慢闭上眼。张啓灵感觉到怀里人的呼吸变沉,轻轻拍了拍他的後背,动作轻得像哄小孩。
月光如水,静静淌过木屋的破窗,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两个习惯了在黑暗里独行的人,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属于彼此的丶安稳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