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几有些担心地吞了吞唾沫。该不会是辣椒水?还是什麽污物?垃圾?
“泼──!”
裴几闭上眼睛,心里却在拼命大喊:我诅咒你们──可只听得一声“哐当”,什麽可怕的事都没发生。
于是诅咒的话语也终止。
再睁眼时,小桶已经被一脚踹翻在不远处的树桩上了,里面倒出来双手双脚都数不清楚的正在蠕动的虫子。
鸡皮疙瘩当场就从後背起到头皮。好恶心。
幸好没有被泼到,裴几才庆幸着,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仗势欺人,以多欺少,算什麽本事?”一个同样高他半个头的小孩站在他跟前,逆着光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再敢来找事,我见一次打一次!”
那群小孩一股脑儿都躲到了那孩子王的身後,忌惮着那根比手臂还粗的木棍。
孩子王一边嘴硬“你给我等着”,一边在衆人簇拥下仓皇逃窜了。
白豫把木棍儿一丢,顺道走向那个树桩,蹙眉捏着鼻子嫌弃道:“咦呃,好恶心。”
而後转向呆在原地看着他的裴几,笑了笑。
“你没事吧?”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孩童的阵营总是简单又暴力。我不跟他玩,你却跑去跟他玩,那我就不跟你玩了。
白豫坐在树枝上晃着腿,支着下巴一脸无所谓:“势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
“什麽意思?”裴几抱着树干问他。
白豫看了他一眼,亮着眼睛笑道:“意思就是,咱们不跟他们玩。”
那双眼睛,裴几曾经记了好久好久。
那是他在燕州的第一个朋友丶人人喊打生命中的唯一安巢。
也是黑白一念之间的枯木逢春。
裴几知道他家住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怕被人赶,只敢偷偷扒着他们家围墙等他。
不知道人家名字,问来也没用,反正也不识字,就只好以“嘿丶哎丶喂”相称。
好容易才等到人出来院子里晒太阳,裴几攀上围墙冲他挥手,小声地喊:“喂!出来玩!”
有时候能叫得出来,有时候他要读书,他便坐在外墙边偷听他念书的声音。
虽然听不太清也听不太懂,但白豫书声琅琅,字句铿锵,就是很好听。
偶尔有个别家的小孩来他家跟他一块读书,读得比不上他一个字。
他偷偷听见,人家撺掇他,说那小崽子爹娘是土匪,不要跟他玩。
什麽人啊!
本想发个火抓个马蜂窝放他布袋里,却听见白豫道:“他爹娘是土匪,那他是吗?他是偷你的还是抢你的了?”
这话让他很感动,但对方说得也不全是假。毕竟子承父业,他老爹经常会锻炼他的扒手能力。但只因这句话,他从没有对白豫下过手。
更放心地日日不落去找他玩。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在家,偶尔撞见几次他家长辈回来──那是一个斯斯文文浑身散发着读书人气质的男子,是他爹?还是他爷?
看不太出来。
总之,被他撞见了。
裴几躲在围墙上掩耳盗铃,见势不妙就准备要跑,搞不好这人不许他家娃娃跟他玩就坏了。
“孩子,下来吧,上面危险。”
话音刚落,裴几扑通一声就摔进了围墙里。
“哎呦,摔着了没?”男子见这小孩像是摔懵了,坐在地上眼睛瞪得滴流圆,吓得赶紧抱起来察看。
“你是来找阿宝玩的?”
裴几木讷地点点头。
男子回头对白豫笑道:“朋友来找你,怎麽不让人家从正门进来?”
“朋友”……是无需过问背景的“朋友”!
白豫老实道:“我以为他喜欢爬着玩儿。”
……总之这扇门,乐意为他打开。
後来的事几乎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最後一面,并不太愉快。
他说:“你别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