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既不愿管教,臣妇代劳了。”她的声音清冷如冰,“惊扰圣驾,告退。”
沈厌冷哼一声,走到一个捂着手臂惨叫的臣子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涕泪横流的脸,混混腔调十足:“狗东西,记清楚了,打狗看主人。下次再碰我儿子,掉的就不只是胳膊了。”
说完,不再看面无人色的新帝一眼,一家三口,在一片死寂和痛苦呻吟中,扬长而去。
一家人刚走出偏殿不远。
一名身着深色宫装丶面容焦急的老嬷嬷便匆匆赶来,拦住了去路,她是太皇太後身边的老人。
“伯爷,夫人,小公子,请留步!”老嬷嬷急声道。
目光触及小蛮牛脸上的伤,眼中满是心疼,“太皇太後和太後娘娘都听闻了偏殿的事,惊怒忧心,立刻派奴婢来请,务必请三位去长乐宫一见。”
沈厌与凌战对视一眼,心中明了。
两位後宫最尊贵的女人同时出面,此事已绝非小事。他点了点头。
长乐宫内,气氛庄重而压抑,弥漫着沉重的悲伤。
太皇太後端坐上位,虽已年迈,穿着素服,但眉宇间仍带着历经风霜的威严与此刻的震怒。年仅十五岁的太後坐在下首,一身缟素,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得格外娇弱无助。
当看到脸上挂彩丶被凌战扶着走进来的小蛮牛时,年轻的太後立刻用手帕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太皇太後则是重重一拍凤椅扶手,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简直无法无天!国丧期间,在先帝灵前如此放肆,还敢殴打宗亲子弟!卫捷他…他…”她气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斥责那位新君,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委屈牛儿了…快,快过来让哀家看看!”
小蛮牛走上前,规规矩矩地向两位太後行礼。
“参见太皇太後,太後娘娘。臣…臣没事。”
年轻的太後看着他脸上的伤,哽咽道:“这还叫没事?!先帝若在…若在…”她说不下去了,低声啜泣起来。她的目光落在小蛮牛即便受伤也紧紧攥在手里的羊脂白玉如意上——那是先帝生前最爱之物。
看到亡夫的心爱之物,再想到它险些被玷污,是小蛮牛拼力护了下来,她顿时悲从中来,哭声更悲切了。
太皇太後也是眼眶微红,她招招手,让小蛮牛走近些,仔细看了看他的伤,语气既心疼又带着赞赏:“好孩子,你护住了先帝的心爱之物,守住了宫里的规矩,是有大功的,这顿打,不会让你白挨。”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沈厌和凌战,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安平伯,凌夫人。哀家知道,牛儿这孩子性子犟,有自己的主意。过去哀家和先帝几次三番想给他起个大名,他都不肯要,只认他的‘小蛮牛’。”
她看着小蛮牛,眼中有着慈爱和一丝感慨,缓缓道:“但今日不同。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何为忠孝,何为节义。这顿打,是替先帝挨的,是替这宫里的规矩挨的!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混叫了。《诗》云,‘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先帝在时,亦常望星河而思江山永固。哀家便取这个‘章’字。愿他如星河般浩然坦荡,前程光辉灿烂。”
接着又道:“他当有‘武’魄,承‘烈’志。便叫‘沈章武’,如何?愿他文武双全,既不失仁心,亦有护持家国之勇力与功业!”
年轻的太後也止住哭泣,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母後说的是!牛儿今日是功臣,该有个配得上他这份忠勇的大名!”
太皇太後看向沈厌和凌战:“哀家今日,就想僭越一回,亲自为他赐名。这不只是哀家的意思,也是…也是先帝若在,必定会做的事。愿他承此名,日後能秉承今日之志,光耀门楣,不负他这一身傲骨和赤诚。伯爷与夫人,可愿意成全哀家这片心?”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厌和凌战身上,也落在了小蛮牛自己身上。
沈厌看着儿子脸上的伤,又看向两位悲伤而真诚的太後,深吸一口气,率先躬身:“太皇太後与太後娘娘厚爱,是犬子天大的福分。臣,谨遵懿旨。”
他知道,这一次,不能再推拒,也不该推拒。
凌战也轻轻点头,看向儿子:“章武,谢恩。”她直接用了太後刚才想好的名字提醒他。
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小蛮牛没有像过去那样拧着脖子拒绝。他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又看了一眼手中冰凉坚硬的玉如意,仿佛一下子明白了“名字”背後沉甸甸的重量。他郑重地跪下,声音清晰而坚定:
“沈章武,谢太皇太後丶太後娘娘赐名!臣,定不负此名,不负先帝,不负娘娘厚望!”
听到他终于接受。
太皇太後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惨淡笑容,年轻的太後也含泪点了点头。
太皇太後疲惫地挥挥手,示意身旁的宫女:“去,把先帝库里那瓶最好的‘紫金活血膏’,还有哀家库里的那柄‘秋水’短剑,一并拿来,赐给章武。药,治身上的伤;剑,护心中的道。”
马车疾驰,直接回了西山别院。
沈厌下车,对迎上来的老管家沉声吩咐:“落下重锁,所有人撤回别院,紧闭门户。从今日起,无论谁来,一律不见!天塌下来也别扰我清净!”
沉重的木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而此时的京城,却因这场发生在宫闱深处的惊变,彻底炸开了锅。
安平伯夫妇暴打新帝近臣後拂袖而去的消息,像野火般烧遍了每一个角落。
将这潭本就暗流汹涌的浑水。
彻底煮成了一锅滚沸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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