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散得极慢,像一层层剥开的旧纱。
张小凡喉头一甜,强行咽下那口淤血。他靠在陆雪琪肩上,一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那股吸力撕扯筋骨,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从口中拽出。他缓缓抬头,只见前方枯藤盘结,如死蛇缠绕着一座半塌的石台,其上刻痕斑驳,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灵光。
“你怎么样?”他低声问。
陆雪琪扶着额角,指尖沾了血。她摇了摇头:“经脉像是被碾过一遍,还能动。”她目光扫向远处,“那东西呢?”
张小凡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力煞已不见踪影。只余一道深沟自脚下延伸至远方,沟底黑泥蠕动,似有活物潜行。
他刚想站起,忽觉掌心一暖。低头看去,噬魂棒横在膝前,棒身微颤,竟自浮起寸许,指向石台方向。
“它认得路。”他说。
两人相互搀扶,踉跄前行。越靠近石台,那股灵息越清晰,却非正道清气,反倒带着几分阴柔鬼意,缠绕于藤蔓之间,若有若无。
待他们踏上石台边缘,才看清中央有一具残破阵盘,铜锈斑斑,镶嵌着几枚碎裂玉片。一人跪坐阵中,背对他们,衣衫褴褛,丝凌乱垂落。
那人正以指尖划臂取血,一笔一划补全阵图。
“小环?”张小凡脱口而出。
女子身形一僵,缓缓回头。十年光阴洗去了稚气,眉间多了一道细疤,眼神却依旧清澈。她嘴角勉强扯了下:“张大哥……雪琪姐姐……你们终于来了。”
陆雪琪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阵法是……”
“轮回盘的一部分。”小环声音沙哑,抬手轻抚胸前一块残玉,“爷爷走之前把它交给我,说幽冥裂隙将开,唯有持盘者能窥一线生机。”她顿了顿,“可我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或者说,人间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什么?”张小凡猛地攥紧噬魂棒。
“幽冥一日,人间数月。”小环盯着阵盘,“我用精血催动轮回盘回溯天机,看到大竹峰昨夜起火,野狗道人抱着平儿躲进地窖,外面全是黑影在撞门……我没看错,那是秦无炎的毒蛊标记。”
张小凡呼吸一滞。
陆雪琪咬牙:“三个月……我们才感觉过去不到十天!”
“法则不同。”小环苦笑,“你们被力煞引来的这条路,是‘逆时径’,走的是魂魄归源的轨迹。每一步都在拉长外界时间。”她看向张小凡,“所以,你们不能再犹豫了。若等血月降临,修罗王彻底觉醒,静魂花海本源就会枯竭——那时别说救碧瑶,连她的魂魄都会被炼成祭品。”
“静魂花海?”陆雪琪握紧剑柄,“你说那地方还存在?”
“存在,但已被污染。”小环指向北方,“就在幽冥最深处,一片血雾翻涌之地。可要进去,必须有人能引动鬼道血脉,开启通幽之门。寻常修士踏进一步,立刻会被怨气蚀骨。”
张小凡沉默片刻,忽然问:“合欢铃呢?”
小环摇头:“它进了力煞体内,便再没动静。但我能感觉到,它还在响——不是声音,是魂里的震动。就像……它在等什么人。”
陆雪琪忽然开口:“我们可以用天琊剑气引共鸣。”
两人同时看她。
她抬手抚过剑锋:“当年在南疆,天琊曾与合欢铃相斗,彼此气息早已烙印。若我能以剑气模拟碧瑶残留之意,或许能反向追踪铃声源头。”
小环眼睛亮了:“可行!但需要极强的神识支撑,稍有不慎,你的剑心就会被怨念侵蚀。”
“我试过更难的事。”陆雪琪淡淡道。
张小凡看着她侧脸,没说话。他知道她这些年默默承受了多少——为护他周全,常年压制青云真传的锋芒;为稳他魔性,不惜以剑心渡厄。如今她伤未愈,却又要踏入险境。
他低头看向噬魂棒,黑纹已退至手腕,但体内仍有滞涩感。佛道之力仍被压制,唯魔气尚存一线通路。
“那就走。”他站直身子,“你带路。”
小环愣住:“你信我?”
“不信你,还能信谁?”他扯了下嘴角,“十年前你在青云帮雪琪驱寒毒,用的就是这双手。现在你还在流血,说明你还愿意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