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焰升腾而起,噼啪作响,吞噬着那些写着简单道理的纸张,焦黑的纸片如灰蝶般飞舞。
火堆旁,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孩童。
差役们以为震慑住了他们,正洋洋得意。
忽然,一个孩子用清脆的嗓音唱了起来:“何为仁?不嫌贫……”
另一个孩子立刻接上:“何为义?不欺力……”
很快,所有的孩子都齐声唱了起来:“何为礼?不分你我他!”
歌声如同一股清泉,瞬间冲破了烈火的喧嚣和官差的呵斥,在市集上空回荡,清亮如铃,穿透烟尘。
一个路过的老儒生闻之,当场怔立,他捋着胡须,满脸困惑与震惊:“此非经文,音律亦简陋不堪……可,可其中之意,却暗合礼义之本。”
而在城西书肆一角,程知微伏案疾书,炭笔在《飞言录》上沙沙作响。
他补上一行注脚:“民谣无怒,而民心有锋。此谣初现于南市,闻自阿鹞童所放纸鸢,乘风而至。”
当晚,林昭然便从柳明漪口中得知了孩童唱响市集之事。
她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更加警醒。
她让柳明漪将她早前所作的《三问》也改编成一问一答的童谣,就在那方小小的地窖里,教给那些求知若渴的女童们传唱。
另一边,秦九也在城郊的炭窑里,用粗犷的嗓门教那些满身炭黑的匠人哼唱:“一问谁可学?答曰众生皆可学!二问谁可教?答曰有长皆可教!三问谁定规?答曰天心即我心!”
匠人们一边挥动着沉重的铁锤打炭,一边用尽力气吼着这问答歌,雄浑的歌声在窑壁间碰撞、回响,震得顶上的尘土簌簌而下,落进他们满是炭灰的间。
几天后,守拙悄悄带来一个消息:“城东最大的那家米行,王掌柜的女儿前日捡到一只落于院中的纸鸢,回家念给父亲听。王掌柜听罢《学不分男女》,沉默良久,竟连夜命人刻版,将讲义印于每袋售出的米袋内侧。如今,去他家买米的人,都能得上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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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的种子,已经开始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京城最底层的土壤里悄然扎根。
紫宸殿内,烛火通明。
年轻的皇帝沈砚之正翻阅着一份从民间抄录来的《飞言录》。
当看到“女儿亦可学”这五个字在不同的记录中反复出现时,他执着书卷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内阁幕僚,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朕幼时启蒙,乳母常为朕诵读《列女传》。你说,她……识字吗?”
幕僚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张口结舌,惶然不知如何作答。
沈砚之没有追问,他沉默了良久,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最终,他重新拿起朱笔,在一份被他搁置许久的“讲士名册”上,添上了第五个人的名字。
那不是一个显赫的姓氏,只有一个简单的称谓:阿鹞。
在名字旁边,他用极小的字迹补上了一行批注:“风起于青萍之末,而始乎童谣。”
殿外,一只破损不堪的纸鸢不知被风吹了多远,最终竟挂在了高高的宫墙一角,卡在一截枯枝上。
它随着夜风轻轻摇摆,残破的鸢尾在黑暗中划出微弱的弧度,像一面不肯落下的旗。
而此刻,城西那间昏暗的陋室里,沈婆借着微弱的油灯光,正将那张被她视若珍宝的纸条展开,小心翼翼地铺在一条准备缝补的旧裙裙角上。
她拿起针线,那双为别人缝补了一辈子的手,第一次,准备为自己绣上几个字。
她低头看着那张纸条,忽然想到:我这一辈子,缝过千件衣裳,却从未为自己绣过一个字。
今日,就从这“女儿亦可学”开始吧。
灯火下,她的眼神专注而虔诚,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极为神圣的仪式。
她并不知道,她即将绣下的这几个字,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掀起另一场更大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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